海瑞微微点头,没有出声。
“咱家是奉了陛下之命过来,想要问你几件事情。”
海瑞迟愣一下,沙哑着声音道:“吴公公,是陛下让你问我,还是你个人来问我?”
“当然是陛下。”吴诚心说,没有圣旨,咱家才懒得来这种倒霉的地方。
海瑞听完,突然起身,这时候吴太监才看得清楚,原来海瑞还带着十斤重的脚镣,走起路来,十分费力。
他先是摘干净身上的草棍,又掸了掸衣衫,而后才无比虔诚,跪在了地上,山呼万岁,行礼之后,才又挺直身体,恭听询问。
吴太监看得直摇头,他实在是理解不了这帮文人的心思,明明都被嘉靖骂得一无是处,偏偏这时候,又如此恭敬虔诚,既然如此,又何必上书?
这些太监显然不明白“皇帝”在文人心中的位置,吴太监沉吟一回,理了理思路,开口说道:“你上书诽谤圣上,可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吗?”
海瑞坦然一笑,“下官是大明朝的官吏,不是谁家的奴仆,岂会任凭别人摆布。违背良心的事情,下官是不做!”
话中有刺儿啊!
吴太监强忍着怒火,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良心,那你辱骂圣上,可对得起良心。”
“下官没有辱骂圣上,下官只是说了该说的话。”
“嘉靖者,家家皆净,这话也是该说的?”
海瑞斜了他一眼,冷笑道:“这话此刻思量,却是值得商榷,又岂会家家皆净,总有一些人是富裕的,比如……你吴公公!”
咳咳!
吴太监差点被噎死,海瑞,你可太不是东西了,竟然敢嘲笑咱家,非要给你点厉害尝尝。
“海瑞,听说你们家几代单传,到了你身上,连生了两个闺女,好不容易,妻子有怀孕了,离着生产没有几个月,你的老母亲也有七八十岁,就盼着抱孙子。你要是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又如何对得起她们?”
一番话,戳到了海瑞的痛处,他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有门?
吴太监继续说道:“海瑞,不妨再告诉你,看到了你的奏疏,皇爷十分震怒,当即囚禁了百官,要找出你的同党,在京数百位官员,都失去了人身自由。他们之中,不乏你的上司前辈,至交好友。人都说好汉做事好汉当,你忍心牵连无辜吗?”
海瑞仰起头,盯着头上的天棚,长叹口气,“朝廷诸公,不乏忠贞之士,他们担着天下亿兆生灵之重,陛下不应该因为海瑞一人,就牵连他们,朝堂大乱,人心惶惶,到头来,吃亏的还是百姓,这和下官上书的初心并不相同。”
总算是说了句人话!
吴太监大呼侥幸,他索性蹲下身体,拉近了和海瑞的距离,陪着笑脸道:“海大人,咱家有些犯忌讳的话,此刻也顾不得了,陛下年事已高,朝政都交给了众位大臣,群臣不肖,非是陛下之过,你初到京城,知道的不多,仗义执言,上书陈奏,又是臣子的本分,陛下不会怪你的。只要你向陛下认错,撤回那一道奏疏,陛下还是非常欣赏你的正直和勇敢,他老人家说了,生平最喜欢英雄好汉,你不是举人出身吗?陛下可以给你开恩科,赐你进士及第,在京城历练两年,陛下亲自指点,然后就升你为巡抚,牧守一方,以你的品行和能力,定能造福一方。若干年后,重返京城,甚至入阁拜相,也并非不可能。全忠尽孝,奉养高堂,光大海家门庭,传继香火,青史留名,多好的事情,你何必再费思量啊!”
吴太监说着,让人捧过来文房四宝,摆在了海瑞的面前。
“写吧,快写吧!”他的语气不自觉间,竟然带着一丝的哀求。
海瑞默默闭上了眼睛,许久,他缓缓睁开双目,提起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