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信!”唐汝楫断然说道:“虽然内廷的阉竖没几个好东西,可冯保比李芳坏一万倍,我宁可相信冯保胡来,也不会信李芳的。”
唐汝楫探了探身体,低声道:“十岳公,我琢磨着此事肯定有蹊跷,尤其是张居正百般维护,想要把事情压下去,没准这家伙就和阉竖搅在了一起。”唐汝楫深深吸口气,满怀期待,试探道:“十岳公,张居正所作所为,可是违背了元辅的意思,失了宰辅之格,实在是内阁之耻啊!”
他下一句话没说,那就是把张居正干掉算了。
从隆庆二年开始,内阁七大阁老的局面已经维持了四年。
最近赵贞吉身体每况愈下,入冬的时候摔了一跤,已经养了一个月的病,还不见好,直嚷嚷着要退休。
只等唐毅回来,内阁就会调整。要能把张居正掀翻了,再赶走赵贞吉和陈以勤,他唐汝楫连上三个台阶,在内阁之中,也举足轻重了。
想法很美好,不过还要看唐毅的意思,万一他不同意,想再多也是白费心思。
“唐阁老,张居正的确居心险恶,早晚会成为大人的心腹之患。”这个“大人”当然是唐毅。
“不过眼下骤然攻击张居正,就会被引导成攻击冯保和李贵妃,进而弄成大人要剪除陛下的羽翼,唐阁老觉得合适吗?”
王寅足够犀利,一下子指出了关键,唐汝楫倒吸口冷气。他光想着对付张居正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风险,立刻连连告罪。
“若非十岳公提醒,我几乎犯了大错。”他深深一躬,重新坐回了位置上,唐毅的谋士果然非比寻常,他更谦逊请教道:“十岳公,您以为接下来要如何,放过张居正吗?”
“放过他!”
王寅用力抽了一口烟袋,吐出个漂亮的烟圈,缓缓说道:“大人留他到这时候,已经是开天地大恩,知趣的就该致仕回家,可惜啊——他还想勾结阉竖后宫,再往前走一步,老夫决不答应!”
总算等到了!
唐汝楫的心差点跳出来,他甚至忽略了,王寅说的是他不答应,而非唐毅不同意。
“十岳公,您说下面该如何处置?”
王寅淡淡一笑,“陛下马上回京了,唐阁老不妨就顺着张叔大的意思,把案子给结了。”
“什么?十岳公,这不是放了张太岳吗?”
“哈哈哈,唐阁老,你琢磨一下,内相死了,后宫出了那么大的篓子,是想按下去就能按得下去吗?陛下会怎么想,朝臣又会怎么看?天下人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唐汝楫迟愣一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他不由得伸出两根大拇指,一个字:高!
眼下唐党最厉害的不是有多少高官,就拿七大阁老来说,除了唐汝楫是无条件服从唐毅的之外,包括张守直,他对财务都有自己的看法,不是百分百唯命是从。
唐毅统御庞大官僚体系,掌控全局,靠的是议题的主导,靠的是舆论力量,靠的是士林的意志,自然牵着朝臣不得不配合他的步调。看起来唐毅没有任人唯亲,党同伐异,实则掌控能力比任何一位首辅都强大。
王寅的打算很简单,明面上符合张居正,实则阳奉阴违,挑动舆论,把宫中的丑事弄得天下皆知,逼着隆庆去彻查,这样唐党就能躲在后面看热闹。
唐汝楫眉开眼笑,“十岳公真是大巧不工的高手,只是下官担心张居正见情况不妙,会断尾求生,抛弃冯保。”
王寅不以为意,笑道:“唐阁老,你放心吧,张居正跑不了,他一定会死保冯保的,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
唐毅盯着面前的报纸,眼睛里喷火,自从隆庆匆匆北上,他就调动了一切力量,暗中调查缘由,渐渐也勾勒出眉目,隆庆是因为李芳的密报才赶回京城的,李芳报告了什么?
很快各种流言满天下都是,什么宫禁不严,有男人混入,妃子找野汉子,皇帝被戴了绿帽子,更有人直言不讳,说皇子并非隆庆所生,更有人煞有介事拿出了景王的例子,还说什么两位皇子都百般求子,服药伤了身体,再也生不出孩子……
“真是岂有此理!”唐毅气得脸色铁青,手脚不停发抖,把报纸狠狠扔到了地上。
“谁给他们的胆子,敢随便编排陛下?这等事情,也是能拿出来,满天下说的!”唐毅突然站起身,极怒道:“到底是谁干的,把人给我抓起来!”
茅坤在一旁苦笑道:“大人,人已经在外面跪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