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假账,说到底就是个中饱私囊的劣行,而这些掌柜做假账的目的,大概还是想要架空林家吧。这久而久之的,林家的布庄在林家主子的眼里,都该是入不敷出的状态了,到时候这些掌柜们再想要将布庄收入囊中,该是轻而易举的,就算不能让这些布庄改为他姓,那贪污的银两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这几个掌柜糊弄令家人的手段,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但也不是不可行,谁叫林家现在没有个拿主意的能人呢?虽然他们这嘴脸难看,但日后的风光,足以让他们铤而走险了,况且,这险实在算不得大。
所以说到底,柳嫤现在还是只能看到的这些掌柜们的背叛行为,完全不知林掌柜和她提起这蒋家结盟一事,是为着什么目的,这两者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林淼对柳嫤的疑惑也是知晓,所以他代柳嫤就这么问了,“账簿之事,和掌柜你说的事情可没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林掌柜气呼呼地甩袖,瞪着林淼怒道,“若不是为了这布庄的生意好起来,我何至于拿账上的银子去疏通关系?你这娃娃好生无礼!老朽对林家的忠心青天可鉴!”
“之前那几个掌柜和我也是老相识了,我这钱是拿去疏通了,他们也是如此做的。我们也是想着,日后生意好了,再将这亏空填上,是以我几人这次便瞒着主子做下了这等事了”,林掌柜下颌续着长长的胡须,间或夹杂着几根白色长丝,这么一捋胡须一边说话,还真有几分正直不阿的风骨。只是林掌柜不知道的是,说多错多,若不提那几个掌柜还好,但现在,那几人可都是改了过来的了,那账上可不像他这般难看,便是远不如林长茂在的时候的盈利,可赚的银两也还颇为可观。
林掌柜极力做出道貌岸然的模样来,但这等理由听在柳嫤耳里,未免太过牵强可笑。对此,林淼也无话可说,他还能说什么呢?说这人忠心可嘉?未免太过好笑了,他也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要将他当三岁小孩糊弄,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柳嫤隔着黑色幕离的薄纱,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掌柜的表演,到最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下人们,又坐上了来时的马车往回赶了。
这一趟出行,柳嫤也不算没有收获,至少她在这件事情上,发现了蒋家若隐若现的影子存在。柳嫤在走之前,也只是对林掌柜笑了一笑,并没有对他蹩脚的表演置一词。这个掌柜是不能再留在林家了,这样死不悔改的人,林家可养活不起,也没必要再容忍,所以柳嫤出来之后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让林淼找另外的人顶替了这掌柜的位置。至于结盟之事,还有生意萧条之事,柳嫤也是在思考着对策。
“夫人不必担心”,林淼就坐在车夫边上,他隔着马车的挡板,和车内的柳嫤说着话,“这些掌柜之前都是签过文书的,他们和林家签的是五十年的身契,便是他们胆敢背叛,闹上衙门去也是咱们占理的!而且咱们林家布庄也是老字号了,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挤垮的!”
但是,柳嫤的担心何止于此呢?如林掌柜这般的人,带给柳嫤的威胁感并不多,她心中更加担心的,是像蒋家这般的庞然大物。今日城南这一处布庄的冷淡生意,柳嫤也是有目共睹,不说这些掌柜的假账让林家账面亏损了,若真就这般继续下去,那些假账有朝一日,也会变成真账的,真到那一地步的话,她又有何能可以力挽狂澜?
掌柜们的背叛算来还是小的,柳嫤担心的是,别家的布庄们,真的都不计成本地联合挤兑,那林家的处境可真就糟糕透了。更糟糕的是,柳嫤并不觉得这些小布庄联合起来是多么恐怖的事,毕竟之前林家一家在江城拿大的时候,这些布庄联合起来也没有对林家造成大的威胁。而现在,他们的联合也该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将林家彻底挤死的,怕就怕蒋家现在也已经参与其中了。
或许早在结盟一事提出的时候,这一切背后的推手,就都是暗中的蒋家了吧?
烦,真烦!柳嫤没有头绪,又觉前有虎后有狼,自己处处处境艰难,一时间真是恨不得拿头颅撞一撞这坚硬的车身了,尤其是现在一阵恶心上来,更是难受得要命。
“停车!”柳嫤气冲冲地说道,在车子停稳之后,也不用婆子们的搀扶,自顾自地踩着小凳便下了马车,她右手扶着路边江堤的柳树,慢慢平复这涌上来的不适之感。
这么安静地站了好一会儿后,柳嫤舒服多了,又不免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不管林家的家业保不保得住,起码她这辈子要衣食无忧还是没有问题的,就算原身留下的嫁妆都被人吞去了,她相信,凭着自己的手段,在古代养活她娘儿几人,还是轻而易举的,她当初可是“铁娘子”一枚啊!
别人穿越过来,从家徒四壁、吃饭都成问题,都可以带着全家人奔在小康的道路上,没道理她穿越的□□那么高,便不能行了。就凭她柳嫤是作者大大笔下的女主角,将来的待遇肯定是不差的。这么一想,柳嫤的心倒是敞亮了几分。
宽了心后的柳嫤,又平复了一下心情,现在人感觉爽快了,她对这古代的街市便也起了几分兴趣来,此刻她倒是挺想去那人流密集之处逛上一逛的。但刚刚身子的不适,又让柳嫤担心,她不知是否是腹中胎儿的缘故,所以她才情绪变幻可以算得上是无常,于是柳嫤便叫了个随行的小厮,去坊间请上次过来看诊的洪大夫,自己带着剩下的几人,坐着马车又回林家去了。
而柳嫤这一行人在回府的路上,却是碰上了一件事情,叫他们的马车前行不得,打断了柳嫤觉得“孕妇情绪多变”的思考......
☆、热闹
“救命啊!救命啊!”江城城南的一条街道上,不少路上的行人挤作一堆,围在一起看着热闹,而人群之中不时传出一声声女子的尖叫。
行人们围在了一起,堵住了过往的车马,先是一辆马车被迫停下,之后便越聚越多,而柳嫤所在的林家马车也在其中。街道上拥堵得越发严重,便引来更多行人的加入围观,这段路也更是水泄不通。
林家的下人去了一人上前打探消息去了,柳嫤便安静地坐在马车之内。柳嫤心里挺好奇的,这热闹还挺大,她在林家每日都冷清得很,如今有热闹可看,柳嫤心内深藏的八卦因子便都被激发了出来。
探听消息的下人很快便回来了,他绘声绘色地给林家众人讲述前边发生的事情。
原来城头卖猪肉的猪肉荣,在前几日赎了个花楼娘子回来做小妾,可这小妾却也不安分,在猪肉荣家呆了几日之后,便带着细软想要跑路。这猪肉荣如何肯,好歹是花了二十两银子才赎回来的,所以便追了上来,在大街上便要将这女子一顿好打。
如果只是这样,那不用说,也没什么热闹可瞧的,事情就在猪肉荣对这女子暴打之时,却有一俊秀的小公子,带着下人们来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猪肉荣见此,更是怒火暴涨,但要动手的话,他也确实打不过人家众多的小厮,但要白白忍受这份窝囊气,猪肉荣却也不甘心。更何况这女子可是他买的,用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自然不能让她就这么跑了,所以这群人在大街上便闹起来了。
“你这小白脸,可是这女表子的姘头?”猪肉荣嗓门不小,闹嚷嚷的,让不远马车内的柳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时之间马车也过不去,所以柳嫤便留下来,瞧一瞧这难得的热闹了。要看热闹也得寻个安逸的地方,柳嫤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是以林家的下人们,便护着她悄悄地往不远的酒楼去了,这酒楼正是王满楼开的珍馐阁。
坐在酒楼二楼的包厢内,柳嫤隔着一层竹帘,透过不大的缝隙,饶有兴趣地瞧着下边街道上的热闹。
下面对峙着的可分为两方,一方是猪肉荣看上去势单力薄,另一方倒是人多势众,足有上十人,很明显主人是那个年轻的公子哥儿,他身边环绕着七八个小厮,那事件的女主角——猪肉荣买的小妾,正梨花带雨娇柔无限地躲在公子哥一群人后面,不时还好似惊吓过度一般,要往那带头的公子身上靠去,但都让小厮们拦住了。
“放肆!”那公子哥身边的一个小厮,听着猪肉荣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说些什么,顿时圆睁着双眼,大声呵斥道,只是这小厮身上没有几两肉,一幅中气不足的模样,哪里比得上猪肉荣的大嗓门,很快众人便只能听到猪肉荣的一串脏话了。
“你这不要脸的女表子,当初在春华楼里,是怎么对我说的!说什么要给我生崽子,要做我的小媳妇,还会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现在呢,我呸”,猪肉荣粗鲁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哄得老子花了白花花的银子将你赎出窑子,现在却是翻脸不认人了,当真是女表子无情!”
那个年轻公子哥,也就是李瑾,此时也终于知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他此番倒是救错人了。他也是少年心性,看这面恶的大汉,竟然当街暴打柔弱女子,便起了救人心思,好满足一番少年意气。李瑾又见被打的女子虽年纪不小,但长得颇有几分丽色,更是生出一份英雄救美的豪气来。他又哪里想到,会是这么一起糟心事,但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于是对这大汉的怒骂也是火了。
“你这人好生无礼”,刚刚别抢了话头的那白面小厮不甘示弱,想要好好训斥这猪肉荣一顿,却依旧被对方的口水喷了回来。
“我呸!”猪肉荣作出个大吐口水的动作来,李瑾和一众小厮都不由往后退了几步,生怕这粗人真将唾沫吐在自己脸上,猪肉荣见状更是冷嘲热讽起来,“孬货还敢出来逞英雄!你这女表子,赶紧乖乖跟老子回去,不然等老子抓住你,就再将你卖回那窑子去!”
“我不要,我不要!”那女子穿着一身年轻男子的衣裳,但怎么掩盖得住她□□的成熟身姿,这番打扮让她去了脂粉气,倒显得有几分英气来,而头上作男装打扮梳起的单髻,也因为不停地摇头而掉落几丝发束,显出几分女儿家的楚楚可怜来。
“公子,你好人做到底,救救我吧”,女子噗通一声就跪在李瑾面前,双手想要抓住他华贵的衣摆,却还是叫李瑾身边的小厮隔开了。她双眼带泪,欲滴不滴,一双媚眼欲语还休,期期艾艾地开口,“这人真不是个东西,对我每日打骂不休,我也是没办法才逃出来的,再留在那处,我就要叫他打死了!”
“你这女表子还敢胡说八道,我何曾打过你?!”猪肉荣怒火高涨,他见这女子说着就要往那小白脸身上扑去。顿时觉得自个儿头上,带着一顶油绿油绿的高帽,也不再争辩,撸起袖子便要上前将这女子抓回去。
“公子救命啊!”女子见猪肉荣肥厚的大手伸来,更是一幅吓得要死的样子,一个劲地想要钻到李瑾的怀里,因着这惊吓,她面上那恰到好处的可怜,也就维持不下去了,疯婆子一般大叫大跳着。
李瑾叫这二人吵得头疼,本该是一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戏码,怎么现在却像演起了猴戏给别人瞧了?他不耐烦地让几个小厮,拉住了要上前来的猪肉荣,再将快要粘到他身上来的女子扯开,清清喉咙,傲气逼人地说道,“你花了多少银钱赎了这女子?小爷我给你十倍,自此你二人就再无瓜葛!”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那女子喜不自胜,面上带着几分娇羞,盈盈下拜感谢这俊秀公子哥的阔绰。
“我呸!还说你不是这女表子的姘头!倒是挺大方,我猪肉荣也算服了你!”猪肉荣买的这女子,本是江城本地最出名的窑子——春华楼的红牌,当然是好几年前的红牌了,要不然也不会就二十两便叫他买回来了。
猪肉荣在这女子当红的那一年,曾经花重金和这女子一度春宵过,也是念念不忘了挺长时间,但在娶妻生子之后,对这风尘女子便也没什么念想了。
前几日,猪肉荣在赌馆搏了一把,挣了十多两白银,在几个同好的起哄之下,便志得意满地拿着银子,往著名的销金窟去了。进了春华楼的大门,猪肉荣便想起几年前那一场旖旎,便叫了这女子的牌。一夜过后,猪肉荣见这女子可怜兮兮的模样,又被这女子说得通体舒畅,真当自己大英雄一般,回家之后便凑了二十两白银,将这女子赎回了家里做小。
猪肉荣家中的妻子可不是吃素的,平日里帮着猪肉荣杀猪卖力气,性子也极为火爆,当然,在猪肉荣面前她还是很温驯的。同样是年老珠黄的女人,这杀猪的粗婆娘可比不少曾经的红牌来得娇俏,所以猪肉荣将这女子带回家后,自觉将她当成心头的宝,无一不依她的,便是那个母夜叉要她干活,都叫他拦下了,猪肉荣自觉没有亏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