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过去那次,好像也是这样一片天,只是星子比今夜多些。”她双手托腮,只觉昔日之景历历在目,有些感慨。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张柔暖的毛毡盖在她身上,她回过头,正好能瞧见他的乌发与苍白的脸,极致的浓与白,她突然想到:“你...不会又发病了吧?”
褐眸倒映着月夜的光,他润声道:“你还记得?”
“那当然。”上一趟在漠里,他可吃了不少苦,毕竟一个常年喉疾的人,怎么忍受的了如此风沙。
所以这次,甘愿顶着这种痛苦,也要再入大漠....吗?
小姑娘扬眼瞧他,眸子很肃然。
“怎么了?”她的表情很有趣。
上玉叹了口气:“......我真不明白,冒着旧疾发作的风险,就为了所谓孟安的秘藏,既然对你如此重要,为何又牵扯上太子,这样耗损自身,却为他人做嫁衣?你......”
“你担心我么?”他打断了她,言辞有股春风化雨般的味道。
上玉:“哈?”不是大哥,我这正儿八紧分析呢,被你一讲,秒狗血啊阿西。
她决定不理他,接着分析:“是太子给你的好处太多,抑或你自己另有打算?”
他调侃地眨眨眼:“...嗯,若说他对我下毒,逼我就范,你信不信?”
“......”
“你中毒了?毒在哪儿,我瞧瞧。”她撇着嘴,就要往他身上寻。
“嘘。”
他顺势拥住她:“莫闹了。”
那小爪子搁在他的胸口,半蜷着,上玉安稳了片刻,有点难为情:“那个......影响不好。”她指的是前头休息的暗卫兄弟们。
长指徐缓轻抚她的发顶,一下一下,耳边是他温柔的声音:“睡吧。”
幽微的冷香一阵阵直钻鼻翼,绿洲尽头唯一的一点子篝火带来熟悉的暖热,她突然觉得累,他欺骗她,也对她好,按前世的命数,他替皇帝赐她毒酒,而今生亦救过她很多次。
感情这种东西,果真一沾上就没法清算,那便随心吧,随心坦然。
翌日天亮,从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醒来,虽然条件不咋的,不过睡眠尚可。
华阴侯坐在对侧,贴心地递上一盏生暖的小手炉,上玉接过,又见他从车檐悬挂的骆驼皮中倒出水,与普通的水不同,这水是温的,可作洗簌之用。
洗完脸,吃着食盒中备好的糕点,她的心情挺不错,没想到在大漠还能有这般待遇。
轱辘压过沙面,混着风声发出细碎的响,小姑娘忍住想要掀开布帘看一看的冲动,扭头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若再进去怕是不好出来。”
他安定地闭着眼:“就快到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
睫毛颤动几下,薄唇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神鬼未至之地。”
“......”什么神鬼叨叨,上玉微蹙眉,说实话,既然来了,那数不尽的金银,用不完的玉器,她也想亲眼康康。
还有传说中得之可得九州的秘辛。
终于,马车停了——
照旧是车上人在暗卫们的包围里率先落地,为了是防止他们跑路。
上玉捂着厚实的黄巾,露了两只小眼睛在外头。打量四周,漫天黄沙微微起,一大片联结的沙川泥堡,在风烟经年的侵蚀下,呈现各种古怪的形状,几根巨大的枯木,孤哀地立在沙头上,仿佛能看到头戴毛毡帽,脚蹬鹿皮靴的色目人围着它如何欢欣歌唱。
阔袖护在她身旁,替她挡掉头顶翻飞的黄沙。上玉回扯他的襟摆,有些呆愣愣:“是...是这儿吗?”
那些暗卫兄弟大概也被震住了,一个个站得木头似的笔直,唯有其中一个转过身,朝他们走来:“按您说的,已备好。”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机械而麻木。
华阴侯掩唇,轻咳了两声:“劳烦带路。”
话音落,那暗卫径自往前走,二人跟上后,其余人也一并跟上,一步一缓地走至沙川侧后方。
上玉:“......!”这里居然有恁大一个湖,震了个惊!
此处,是与方才全然不同的景象,碧波粼粼,胡杨青青,从那过分洁净的水面,能看出这个湖不深,也不浅。此时,只见方才说话的那个暗卫打了个手势,其余暗卫纷纷席地坐下,各人四散,有几个甚至掏出了水囊喝水。
来不及欣赏这种迷惑行为,上玉就被华阴侯拉走了,他带着她找到一棵巨型枯树,里头已经完全被蛀空,开着一个大洞,他把她抱放了进去,她不由抓住他的手,引得他微微一笑:“本欲叫你留在马车上,转念一想,待会儿的热闹你也许不愿错过。”
见她想要拿下黄巾,他反手推了一记:“捂着罢,仔细喉咙。”说话的时候,他自己咳了好几声。
上玉点点头,望向他的水眸格外明亮,隔了一层,声嗓有些模糊:“......什么热闹?”
他抿唇,斜倾着身体凑近,对准她的耳廓吐息:“水。”
“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上玉:罢罢,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叉。
不知想到什么,她眨眨眼,突然向旁边挪了挪:“你...你进来一起坐。”自己屁股小,还能坐一人哩。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褐眸微怔,抬手抚了抚她的发,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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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起情萌,始于大漠,自当终于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