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路灯也昏暗,只有医院楼上顶头的那四个大字“人民医院”亮的耀眼,红红的,又大又亮。
“舅舅,不是说去找姥姥吗?”时逢问。
“我先带你去见爸爸妈妈。”卓康成好不容易说出来这句话,哽咽着流出了泪。
时逢给卓康成擦了擦眼角的泪,“好啊。”
时逢牵着卓康成的手走进医院,一进去,时逢便看见了时意,她正站在病床前。
“姐姐!”时逢高高兴兴的跑过去,拉了时意一把。
时意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头发长长的,梳了两个辫子,一侧一个。
时逢拉过去,时意却没动静。
再往旁边看,姥姥翟春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低着头,时逢看不清他的表情。
舅妈冯曼还抱着表弟卓越,眼睛一样是红的。
时逢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又拉了拉时意的手。
时意这才低头看了他一眼,可刚低头,豆大的泪珠便滚了下来。
时意很少哭,至少时逢很少见她这个样子。
“怎么了,姐姐。”时逢小声问。
这时卓康成走了过来,一手拉住时逢,又拉着时意,走到病床前面。
“姐,姐夫,我把俩孩子都带来了,来见你们最后一面。”
卓康成已经泣不成声。
时逢那时还小,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能感到不好,床上躺着两个人,都蒙着白布,哪里是他的爸爸妈妈。
时逢一下子挣开了卓康成的手,跑到床边,把白布扯了下来,露出时伟的脸。
时伟闭着眼睛,满头满脸都是血。
时逢再小,也是懂的。
他用力推了推时伟,“爸爸,爸爸。你醒醒。”
可时伟一动也不动。
时逢立刻跑到另一张床上,白布下正是卓小菱。
“妈妈,你快起来啊。”
不管时逢怎么叫,两个人都不可能起来了。他们闭着眼睛,就那么走了。
时逢和妈妈一起读过书,书里说妈妈的爸爸去世了,当时妈妈读着读着就哭了。
时逢第一次知道了死亡的意义。
他后退了好多步,心里已经有了感觉,他退到时意身边,这才发现时意已经哭成了泪人,整个人似乎都要晕过去了,可依然站在两床中间一动不动。
“姐姐。”时逢低声喊。
每个人长大都有一个契机。
一个人的童年,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一直都是吃睡吃,从不会有困扰和痛苦,也就不会长大。然而一件事的突发,会推着你变的成熟,推着你往前走,长大,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
时逢就是这样,他拉起时意的手叫姐姐的那一瞬间,他再也不是之前的那个时逢了。
*
翟春梅醒了,还有些虚弱,可依旧对着时意笑。
“姥姥没事了。”她看着时意,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时意也笑,“当然了,我姥姥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说完,头转到一边,一个深呼吸,把鼻尖的酸胀和眼泪都忍了回去。
“我拿热毛巾给你擦擦手,舒服一下。”时意去烫毛巾。
翟春梅左右看了看,“这个病房里就我们自己吗?”
“嗯。”时意在卫生巾烫毛巾,打开水龙头就是热水,不需要去打热水,也不需要去公共卫生间挤。
她拧好了毛巾,毛巾还冒着热气,从卫生间走出来,对翟春梅说:“姥姥,这里好不好。”
“好啊,又干净。”翟春梅又问:“这要很多钱吧。”
时意拿热毛巾给翟春梅好好擦着手,“没有多少钱,您就放心吧。”
翟春梅还没醒,护士长就带了几个人到了病房。
时意还以为是有人要住进来,没想到护士长笑嘻嘻的对她说,换病房了,不知道和院长认识,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