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子右手按住受伤的胸腹,嘴角擒着一缕鲜血, 脚步踉跄的落在凉锦身边。他敛着眸子,一头乱发桀骜不逊,唇角紧紧抿着。
紫霄宫宫主大驾凌云宗,作为宗内辈分最高, 修为亦是最高的人, 他本该恭敬相迎,但今日凌云宗的惨重损失却如一把利刃扎在他的心上,对于这一切,他亦心知肚明,紫霄宫不是赶不及来援, 但颜不悔却硬是赶到最后时刻, 才肯出手。
若凌云宗没有一点准备, 是不是尸鬼门暴起发难,凌云宗倾覆,她就干脆不出手了?
正因为此,他才没有阻止凉锦,他站在凉锦身旁,沉默地看向紫霄宫两人,神情复杂。
这就是绝对的实力,化神一怒,山河倾覆。颜不悔一出手,如此轻描淡写便击杀了尸鬼门的元婴修士覃老鬼,凌云宗在她眼中,自是什么都算不上。
高空之上,颜不悔听闻凉锦此言,眉头微皱,淡漠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不悦之色,转瞬即逝。但她没有因此发怒,正如凉锦二人所想,她先前非是不能出手,却是刻意没有出手。
凌云宗毕竟是临封三宗之一,其内弟子众多,她想看看情霜散落的命魂是否在凌云宗内,此番凌云宗大劫,宗内弟子动荡不安,灵识波动颇为剧烈,是为最佳的检测之机,然而天机一如前些日子那般混沌,无论她如何推演,都不得其法。
最后只得作罢,但在她推演命魂下落这段时间里,尸鬼门已经取得绝对优势,陈渝亦遭到重创,凌云宗眼看便要不保。
正当她欲出手时,却又见凉锦在陈渝身上刻下古老锁魂阵,启动凌云宗至宝凌云剑阁,勾起她的兴趣,叫她想看看凌云宗面对这等危局,究竟能撑到几时。
说到底,凌云宗所遭受的一切损失,全因她一念而起,确为她之过,辩驳不得。
见颜不悔没有说话,凉锦眉头皱得更紧,她挣扎着站起身,粗鲁地抹掉嘴角不断外溢的鲜血,后退至陈渝身边,哪怕双腿不住颤抖,眼前晕眩阵阵,她仍不肯放松心神,让自己就此昏迷。
“紫霄宫,不外如是!枉为中州第一宗!倘若我师尊救不回来,要么你今日便杀掉我,否则,日后我必要紫霄宫鸡犬不宁!”
凉锦咬牙切齿,就因为颜不悔不肯出手,她的师尊才遭受如此无妄之灾!她气不过颜不悔收了至宝无极令,却姗姗来迟,那些因此战死去的凌云宗弟子长老,哪个不无辜?
颜不悔眉头皱起,她虽然心知今日之事乃自己一念之差的缘故,但她身为紫霄宫宫主,乃是中州唯一一个化神修士,还从未有谁当着她的面指责她的过错,何况凉锦话语句句不离紫霄宫,全然因今日一事将紫霄宫完全否定。
她就算有再好的耐性,亦不觉得眼前小小筑基修士,有这个资格责骂自己和紫霄宫!何况,凉锦竟扬言要紫霄宫鸡犬不宁?好大的口气!
“本座今日来此,解尔之危,已是仁至义尽!”
一个小小的凌云宗,她都亲自出手了,竟还心存怨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仁至义尽!好一个仁至义尽!!颜不悔!你且记得你今日所言!天道轮回,宿世不休!紫霄宫也绝非一片净土!日后你紫霄宫倘若有事求人!也谨防他人仁至义尽!!!哈哈哈哈哈!!!”
凉锦所言绝非无的放矢,前世情霜有紫霄宫庇护,为何最终却还是被三宗高手联手擒拿,便是因为,紫霄宫亦经历一场天降之劫,最后分崩离析!
凉锦这番话可谓极重,颜不悔当即着恼,怒声喝道:
“放肆!!!”
其声如雷,滚滚不休。
凉锦口中哇地喷出逆血,再退两步。
清云子脸色一变,当即上前一步,将凉锦挡在身后,朝颜不悔抱拳躬身,急道:
“颜宫主息怒!小辈弟子因其师受创,心神不稳,故而无礼冒犯,还请颜宫主网开一面!”
化神修士,终究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颜不悔能轻易击杀覃老鬼,便也可以举手投足之间覆灭凌云宗。凉锦如此触怒颜不悔,他唯恐颜不悔当即下手杀人,若真是如此,凌云宗冤屈无人申诉,这苦果,只能含恨咽下。
“宫主,弟子有一言。”
颜不悔正待拂袖而去,身后却响起情霜清冷之音。
“霜儿所谓何事?”
对待情霜,她的态度自与对凉锦等人不同。敛了声音中的冷漠之意,轻声问道。
情霜缓步上前,在凉锦惊讶的目光中走到她面前。
她看着凉锦,眼前之人与在仙人遗迹初识时不同,失了一身骄傲,不再从容自得,宛如囚笼困兽丧家之犬,唯剩一身傲骨,宁死不肯屈从。
凉锦眼里暗藏伤痛和绝望,对师尊将逝的恐惧和不甘,亦有对紫霄宫出尔反尔的愤恨和憎恶,却唯独在看向她的时候,收敛了内里的锋芒,隐忍不发。
从第一次相见,她便知道眼前之人对她格外不同,至于这不同的因由,她没有深究,亦不想探求。
她看着凉锦眼中的痛,心中不由思考,倘若这般重创生死一线之人,是她的师父颜不悔,她会否像凉锦这般悲痛无法自抑,细细想来,心觉遗憾,当是不会的。
她果然是个无心之人。
她看着凉锦的双眼,缓声开口:
“凉锦,陈前辈今日之祸,确为紫霄宫之过,对此,我替宫主向你道歉,亦向凌云宗致歉,昔日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且清云子前辈以重宝相赠,陈前辈之事,紫霄宫自不会坐视不理,我会请求宫主出手相救,而陈前辈之伤,中州之上,除却宫主,也再没有人能有回天之能。”
说到此处,她话音稍顿,又道:
“但你也需得为刚才所言向我紫霄宫道歉!”
凉锦亦回视着情霜,听着她平缓无波的语调,心里颇为委屈,但她清楚情霜所言不假,普天之下,有能力在七日之内救回师尊的人,除了颜不悔,再无其二。
直面情霜,她的所有气焰都不得发泄,心中憋屈直至,她死咬着牙,撇过头去,怨声嘟囔:
“你又怎能保证你们宫主真的能出手?你怎么保证你们高高在上的颜宫主不会暗使手段加害我师尊!”
颜不悔凤眼一瞪,当即就要发火,原本在情霜说要她出手救陈渝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些不喜,但今日之事确实她不占理,便也没有多言,就此默认,却不料凉锦还质疑她的为人!
情霜恰到好处地转过身来,朝她躬身行了一礼:
“宫主,陈前辈曾救雪樱师姐于危难,凉锦亦曾救过弟子性命,弟子无以为报,如今陈前辈受创颇重,我宫素来恩怨分明,有恩必还,还请宫主出手相救,还此恩情。”
颜不悔眸中掠过一抹惊讶,她知晓情霜性情,除了修炼,她对万事万物皆不上心,这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为谁求情,恳请她出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