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还是要溜,他干脆喝:“稍息,立正!”
这下我只得按命令啪地立正,直挺挺地戳着。
“过来,我有话问你。”
他示意我站到他那边去。我只好过去。
他盯着我看,在他的目光下我无处藏身。
“哪天开始的?”
我真不知道咋回答,只能装哑巴。
“为什么偷偷摸摸的,怕我知道?”
“报告,没……顺手做的。”
他手在枕头边拿起了膏药和方便面。
“这也是顺手的?”
“……”我还能说啥。他也没继续问我,房间里短暂的安静,这安静让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我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他也还是那样看着我,和他的眼神对上的时候,我的心跳都乱了。“这些事让小陆做就行了,你做好自己的事。”沉默了片刻,他说。我盯着鞋面,心里一阵失落,一阵憋屈。我低着头说:“是。”“手怎么了?”他问我,我看了手上一眼,不知道在哪儿划了道口子,淌血了,我都没注意。“没事。”他走过来,把我的手拉过去,我想收回来,被他强行拉了过去,他仔细地就着灯光看破口,把我的手指送到嘴里吮了一口,又吐出了脏血。我呆了,他说:“没酒精,就这消个毒。”他拉开抽屉,拿出棉纱利落地处理了伤口,我怔怔地看着他,手指上还留着他口中的温度,热热的麻痹,从手指一直麻痹到心头。“排长,你……你怎么回来了。”我忍不住问。我希望他是刚刚进来,没有从头看到尾。他哼了一声。“晚点回来就发现不了你了是吧。”
“不是……”
他抬头扫了我一眼。
“小陆那被子,连长天天骂都叠不好,忽然就叠好了?别人衣服都没洗,就我的衣服洗了?还天天有吃有喝的。你当我这么好蒙?”原来他早就怀疑不是小陆做的了,他是特意提早回来看个究竟的。“……排长你别生气,我错了。”
我盯着自己的鞋面。
“哪儿错了?”
“我不该偷偷进你房间,瞒着你做内务。”我艰难地说。
“我是怕你不想见我。再说……我以为不会被抓到。”我只有老实交代。
“是啊,”他的声音还是很严肃。“让我抓到一只田螺,还是只会做内务的小田螺。”
我一愣,抬起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飞快地一闪而过。他笑了!望着他那飞快的笑意,我一呆,心中瞬间涌上狂喜,我腆着脸问:“排长,你不生我的气了?”他又绷起了脸:“谁说我不生气了?站好了!”他踢了我一脚,根本没用力,我再也克制不住,在看到他笑容的那个瞬间,这么多天来的担心、忧虑、懊恼和沮丧都一扫而空,压在心上的大石也不翼而飞。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你不生气了,排长,你真好!”他瞪起眼睛:“少来这套!”
我已经知道他不生气了,我再也不怕了,我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我错了,排长,我错了。排长……”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在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冲他这么亲昵了,那些纠结矛盾的心绪,孤独痛苦的滋味,让我难以再对他放肆,可是现在却是那么自然地脱口而出,手心里是他温暖干燥的手,我真想一辈子都不放开。他看着我,我知道他心软了,他看着我的眼神让我难以自控,我真怕下一秒控制不住亲上去。他没有把手抽出去,这让我非常安心,我趁着他心软,问了一个从刚才就想问的问题:“有没有猜到会是我?”来的这几天,我以为杨东辉不知道我也在后备队里,可是他看到我的反应,让我知道他知道,他知道我也来了,他是看见过我,还是也打听过我的情况?排长,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没有。”他很干脆。“喔。”我有点失望,他看看我,似笑非笑地拿起桌上的纱布在我帽子上抽了一下:“叠被子里头那窍门,我就教过你一个,我能看不出来,傻啊?”杨东辉后来告诉我,他起了疑心后,就猜到是我,看了被子的叠法后就更怀疑,只是不能肯定,直到提前结束训练,回来证实他的猜测。我恍然大悟,当初我烦叠军被,他手把手教了我一个窍门,看来我是够傻的,可是知道了他只教过我,傻了又咋样,我高兴!
“你故意捉弄我,我要罚你!”
热浪在我心里翻腾,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我实在无法忍耐,一把抱住了他。怀里传来一声闷哼,我连忙松开了手,他紧皱眉头,强忍痛楚,我刚才突然的用力一抱不知道碰到了他什么地方,我慌了,扶住他四处打量:“怎么了?”他摇摇手:“没事。”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没事,我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的肩膀!该死,我怎么忘了,那几个标兵说过,他扛旗扛得肩上都是血泡!我刚送过药,居然忘了!“让我看看!”我要看他的肩膀,他没让,我说你要不让看我今天就站这不走了,他见我倔强地一动不动,训斥我我也不听,无奈下他才让我脱下他的军装。我小心翼翼地拉开他的衬衫,露出他的肩膀。看到他肩膀的一瞬间,我惊呆了。
至今我都不愿去回想那肩膀的样子,那里几乎没有一片好的皮肉。青紫的瘀斑叠加肿起,触目惊心,血泡磨破了又再起,不知磨破了多少层,我拉过他的手,他的手上也是一样,伤痕累累,那还是我熟悉的手吗?那还是我拥抱过的肩膀吗?我手上划破个口子他都要包扎,他自己这样他却不出声!我瞪着,半天没有说话,他把手抽了回去,不让我细看。鼻子突然一阵发酸,我强忍住了。“干吗,我水杯满了啊!”杨东辉看出来了,他用开玩笑转移我的情绪。“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他拿起我在枕头上放的膏药:“再说,不还有这个吗?”
他回头要给肩膀贴膏药,我说:“我来。”
我让他趴在床上,把衬衫拉到下面,轻手轻脚地为他擦上药,再贴上膏药。做这些的时候我没有一点邪念,我专注地、全心全意地做着,生怕哪一个动作会碰痛他的伤口,贴好膏药后,我说:“排长,我给你按按吧。”“你还会按摩?”他问我。“你就擎好儿吧。”我故意让语气轻松,帮他拉好了衬衫,就在他的背肌上揉了起来。我放松着他的全身,缓解他的酸痛和疲劳。“会按摩的小田螺。”他自言自语。“小田螺还会打枪呢!”我故意说,他哈哈笑起来,脊背在我手下抖动。我揉捏着他衬衫下结实强健的背肌,紧实有力的腰,笔直修长的腿……我一寸一寸地按摩、揉动着,这是我朝思暮想的身体,这热量和肌肉的触感都是我魂牵梦萦的,可是现在的我却没有一丝杂念,我用我中学在体校时学过的所有按摩和放松肌肉的技巧,为他按着,我只想能缓解他哪怕百分之一的疲累……当我按摩完的时候,他发出沉沉的呼吸,过度的疲惫,让他已经睡着了。
我看着他沉睡的脸,小心翼翼从他身上下来,为他盖上被子,他疲倦的面容,让我心疼……
我摒住呼吸,弯下腰,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脸。
他睡沉了,毫无觉察。我摸了摸他的头发,排长俊美的睡容,真希望他多睡一刻,再多休息一刻,减少他训练的伤痛……
第15章
如果说后备队不能上场并不让我意外,那么我实在没想到一个天降的任务落在我头上。
就在第二天,也是阅兵前的最后一天,已经训练得万事俱备的护旗队出现了意外。由于训练强度太大,一名护旗手不慎扭伤了脚脖子,这个突发事件让指挥团一下紧张起来。动作的走形掩盖不了,指挥员很焦急,因为已经练到这份上了,任何一个人受伤对任务都是致命的,出了这样的突发情况,不得不紧急换人。
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更何况是这么重要的护旗任务,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阅兵的气氛一下紧张了。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也备了替补的人,但是身高体型和杨东辉还有另一名护旗手不匹配,除非把两个护旗手一起换掉,那整个节奏就得大乱。指挥员先是到标兵方队中间挑人,大概是没找到合适的人,指挥员向着我们后备队过来了。
当时我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看到操场上乱哄哄的,乱了一阵之后指挥员到我们后备队的看台前,领队把各个区队的后备队紧急集合在一起,大着嗓门问:“有没有担任过护旗手的?出列!”
零星站出了几个人,都是带衔的,普通战士一般是没有机会承担这么重要的任务的。指挥员一个个看过去,而我站在队伍中,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我反应过来听到的命令,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我大步跨了出去,几乎是吼着:“报告!我!”
指挥员看向我,他惊讶地打量我:“是个列兵?还是新兵?你当过护旗手?”
“报告首长!新兵连汇报演练时担任过护旗手!入伍前在xx市体校运动队,担任过xx省第x届省运会的护旗任务!”
中学上体校时,因为身高体型标准,我一直都是国旗队的,也因为这个基础在新兵连汇报时被选为护旗手接受过训练,所以我对护旗这个神圣的使命有特殊的感情,而现在,我只知道我要全力争取这个机会!
我全身绷得如同一块钢板,拔着标准的军姿,指挥员的目光挑剔地审视我的全身上下,点了点头:“小伙子形象不错,就不知道动作怎么样?”
我昂首挺胸,声如雷震:“报告首长!我有信心完成任务!!”
我和另外三个人被带到一边紧急考核,那三个都是军官,只有我一个大头兵,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护旗任务一直都是在军官和士官里选拔,从来没有一个兵来担任。
当我被带到杨东辉面前时,我看到他脸上的惊愕和不敢置信,还有一刹那的喜悦,那表情让我全身犹如过电。在他的眼神里,我的血液在加速,我感受着一份光荣,和一份急于向他证明自己的冲动!
指挥员让我们分别展示动作,再与杨东辉和另一名护旗手合走一次。当我和另一名护旗手走在杨东辉的身侧完成一次合练,我的每一步都如同我生命中迈出的最重要的步伐,每一步都和走在我前方的那个身影呼吸相融,同声共频。短短的距离,对我却长得仿佛一个世纪,脑子里一片空白,眼中始终只有侧前方的身影。这个坚定的身影就是我的方向,在指引着我,牵引着我,让我忘却了紧张和杂念,只有一步步地追随!
劈枪,正步,敬礼,每一个动作,都早已在我的脑海中分解过无数次。这些天的观摩里,别人都看着各个分列式方队,各种眼花缭乱的演示,而我的眼睛始终追随着护旗队,杨东辉和护旗手的每一个动作分解我比谁都要熟悉,什么时候变正步,什么时候劈旗,经过主席台时的敬礼角度和托枪角度……反反复复在我的脑海里播放,闭上眼睛都是这些动作,早已经让我不知不觉地模拟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