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徽道:“什么时辰了?”
原来是问时间,陈韫玉回答:“巳时了,怕影响皇上休息,没有叫醒您。”
居然睡那么久,祁徽往窗口看去,果见阳光已经十分炽烈,如果没有受伤,这会儿他该在丹房。想着,伸手碰一碰伤口,发现一点没好,还牵扯得整个肩膀都疼,看来真要休息一阵子。
觉得麻烦,他眉心紧锁。
早膳这时送了来,放在坑桌上,祁徽抬了抬手,又落下去。
看他是不能自己吃了,陈韫玉犹豫会儿道:“要不,妾身喂您吧?”
祁徽心头咚的一跳,耳朵有点发红,莫名其妙想到那条狗,内心是拒绝的,可他的手确实不能动,总不好让长青来喂……想想更无法忍受,半响道:“你会吗?”
陈韫玉笑道:“皇上,妾身有个弟弟呢,他小时候,妾身经常喂他,这有何难的?”
她端起白瓷碗,舀了一勺粥在嘴边吹。
早前太后说予他择妻,也是查过的,晓得她家世清白,别的他便没有在意,问道:“你还有弟弟?”
“是啊,妾身弟弟叫陈溶,今年十一岁。”她把粥递给他。
“今日不试毒了?”他想到昨日之事,挑眉道,“昨日这般凶险,你竟乱吃那鱼汤。”
“还不是皇上疑神疑鬼,妾身看着那鱼汤熬出来的,岂会有毒?偏偏皇上不吃……”不过她大人有大量,他既然知道错了,便不追究了,将粥送过去,“这粥也早有人试过,瞧着应该很好吃,放了鸡汤,里面还有石耳,肉糜呢。”
祁徽低下头,含住勺子,有点别扭。
不过,吃第二口时好像好点了。
“夹个圆子。”他道。
陈韫玉便是拿筷子夹起来,送到他嘴边,怕碎屑落下来,她拿一个小碟在下面托着。
果然有经验,祁徽嘴角一翘。
早膳吃完,陈韫玉觉得整条手臂都酸了,心想明明他平日吃得挺少的,这回竟吃那么久,许是昨日受伤,胃口变大了?倒也是好事,不过以后的一日三餐,都要她喂呢!
陈韫玉揉着手臂,想哭。
宫里最近戒备森严,到处都有护卫巡逻,蒋绍廷站在宫墙之下,瞧着远处的延福宫,后悔得肠子都发青。他着实没有想到平日里那抖抖索索的小黄门竟然会有一身好武功,还以为陆策不在,便有机会了,结果却是打草惊蛇。不过那黄门是常炳送于祁徽的,他竟是一点没有透漏底细,约是只有太后知晓,难怪曹国公一直不曾动手,倒是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偏偏要试。
蒋绍廷手握着剑柄,想到昨日被父亲训斥他轻率,狠狠咬了咬牙。
数日过去,祁徽伤势稍许好了些,这日用完膳,与陈韫玉道:“实在百无聊赖,你去外面摘些花来,朕教你插花。”
这话抚慰了她发酸的手,陈韫玉惊喜道:“要摘什么花?”
“什么花都摘些。”祁徽道,“你把宫人带去,摘得越多越好。”
陈韫玉答应,便是招呼了云竹云梅离开延福宫。
他靠在床头,瞧见屏风之后,那狗儿的窝,与长春道:“你身手好,带只狗出去不难吧。”
“什么狗?”长春一怔。
“娘娘的狗,你找个机会送出去,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长春目瞪口呆。
“怎么,做不到?”
“倒不是,那狗儿送去何处?”
“瞧着模样不错,想必多得是人收留,你看着办罢。”他顿一顿,“莫弄死了。”
长春领命。
常炳就是这时候来的,带着一筐新鲜的水果,同祁徽行礼道:“奴婢正好也想着皇上呢,这水果是地方上敬献来的,清甜可口,娘娘说赶紧送与皇上尝尝鲜。皇上您的伤,好些了罢?”
“能稍许动弹了。”祁徽坐在床上,穿着雪白的中衣,龙袍半披着,“多谢公公关心,这时节炎热,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殿内并无旁人,常炳笑道:“倒也无事可做,不过与娘娘传个话,奴婢还应付得来。”
“辛苦你了,这一年三百多日,公公尽忠职守,朕铭记在心。”祁徽凝视着他,缓缓道,“还有公公对朕幼年的照顾,朕也不曾忘记,而今关键时刻,还望公公能一如往昔。”
年轻的帝王面色端凝,但常炳在他身上仍看到了那年轻女子,刘月的身影。
记得她初初入宫,忐忑不安,但眉眼与年轻时候的吴太后十分的相像,甚至于更是娇丽,他惊为天人,也因此,先帝才会看得入眼吧,毕竟有吴太后珠玉在前,这也是吴太后的失策,没料到刘月会是那么讨人喜欢的一个女子,偏偏选了她,强行令她入宫。
那女子起先日日哭泣,并不愿听从,后来也不知为何,仍是答应了。
怀上祁徽之后,她有日轻抚肚子,与他说,“假使皇子生下来,希望公公可以多加照拂,小女子一辈子都感激公公”。他发现,刘月是有些聪明的,在那时便已经料到,这儿子,作为亲生母亲,她是连一面都见不到的。
常炳垂首,好似还能感觉到那一串泪珠儿落在自己手背上的感觉。
平生第一次,他怜惜一个人,那好像柳叶儿般,柔软的女人。
在那之后,他对祁徽便是不同了,在这风雨飘摇里,他无子无女,暗地里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甚至当祁徽半个儿子,常炳颔首道:“此乃奴婢本份,皇上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罢。”
“是金陵织造局的事儿,有个名叫丰好古的,虽为男人,却善刺绣。”祁徽道,“这消息朕昨日才收到,阮直曾去过金陵,与那丰好古有过一面之缘,无意中得知他曾做过一件龙袍。”
常炳心头一惊。
“你十几年前也在那里待过,许是还有几个旧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