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 / 2)

紫台行(宫斗) 繁朵 4295 字 1个月前

“糊涂东西!”这宫人话音才落,龚世妇身后的宫人已经高声呵斥起来,“这样冷的天,这么大的风,这地儿正是风口,你们难道不知,咱们世妇因被那黑了良心的害得小产,如今虽然养好了,到底伤过元气?居然还要世妇在这里等,若是世妇回头有个咳嗽脑热,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宫人一呆——何氏得势的时候,别说在景福宫里时是正经的主位,虽然她只是个粗使宫女,世妇们也不能不给她几分体面的,就是从前在绮兰殿里,何氏不去欺负旁人就不错了,连唐隆徽、如今的唐凝晖都被何氏在世妇时就折辱过,什么时候有人敢到何氏跟前来无礼?

龚世妇这么一出,这宫人竟没反应过来,龚世妇见了,轻蔑一笑:“怎么光训娘娘一病不起,你们这些个人都呆了傻了不成?”

“呆了傻了的莫不龚世妇罢?”冷不防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龚世妇抬眼一望,脸色微变:“杏枝?”

来的正是定兴殿二等宫女之首的杏枝,何氏自己生的艳丽,打扮也是往艳色里挑,是以她身边的近侍,一向穿戴俏丽,但因为何氏这两个月心绪不佳,景福宫接连没了两胎,虽然龚氏这胎不是何氏自己怀的,究竟心冷了一场,所以这两个月近侍们也不敢穿的太艳丽招何氏的心了。

杏枝这会就穿的朴素了许多,从前龚氏才被何氏选出来诞子的时候,对定兴殿上上下下都是不敢怠慢的,这杏枝摆明了将来会接如今已任青衣的桃枝的班,龚氏对她更是放下身段的客套着,到底积威还在,如今看见了她那胆气就禁不住一弱。

但见杏枝这会穿戴远不及从前,龚世妇那弱下去的胆气又莫名涨了起来,冷笑着道:“杏枝,你也不过是个宫奴罢了,我却是陛下钦封的世妇,你居然敢以下犯上吗?难道光训娘娘平素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真真是叫人笑话!”

“以下犯上?”杏枝走到她不远处站住,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她道,“我倒是好奇世妇你头上这副头面,想是才得的罢?若是没记差,三个月前澄练殿的牧宣徽得了差不多的一副,当时牧宣徽还说太过富丽,打算入了秋再戴,如今世妇倒是抢先把差不多的戴了出来,还是这样随随便便的出了门,却不知道牧宣徽听到后怎么想?”

“你!”龚世妇因自己妹妹入了姬深的眼,再加上何氏失宠,这才有胆子闹上定兴殿来,出小产的那口气,如今听杏枝提到了正当盛宠的牧碧微,脸色禁不住变了一变——这套头面正是小龚氏派人送过来给她的,龚世妇自家人知自家事,龚家贫寒,小龚氏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知道什么钗环品级的分别?

而姬深又个兴头上来了连后位都能够许给宫女的主儿,他给小龚氏赏赐与下嫔之首差不多的首饰一点也不奇怪,小龚氏人在宣室殿,看着盯着的人多,她这会又得意,也许有人提醒过她不要自己戴,因此才送给了自己阿姐,却不想其中原因不仅仅是为了不叫人嘀咕逾越,更多的是为了避免得罪牧碧微……那一位可是连右昭仪和盛宠时候的何氏都敢顶上的!

思虑再三,龚世妇到底畏惧牧碧微,生怕拖延片刻惹出是非来,也不敢继续闹下去,嘴里匆匆道:“原本我是为了明儿就要起程,想来问一问光训娘娘可是有什么教诲的,不想光训娘娘既然病到了不能见人的地步,那我也不强求,待秋狩归来,我与娘娘带些东西,但望还能来探望就是!”

这么连诅咒带下台的交代完,她也没了心思再说旁的,转身就走,一脚才出了定兴殿,双手就从头上拔了两支钗下来藏进怀里。

定兴殿的宫人看着,对杏枝道:“这龚氏实在过分!”

“秋末冬初了。”杏枝冷笑,“即使有几只蚱蜢藏到了暖处,到底也不过多那么几日罢了!”

说着,不屑的拂袖回殿。

第六十三章 新人旧人(上)

“家里怎么样?”柳御女和段美人离开后不久,西平才拆了两个环,一早出宫探望家人的阿善回了来,牧碧微便使挽袂和挽裳一起看着西平,领着阿善到了正堂问道。

阿善知她之意,道:“小郎君如今长高了许多,看着倒还是从前没心机的模样,奴婢问过大郎身边的人,都说小郎君和两年前没什么大的变化,一直念着女郎,大郎因女郎的缘故不大理睬他,老太君因此倒有些怜惜他了。”

“都是祖母的孙儿,祖母虽然嫡庶分明,却也不可能不为他打算。”牧碧微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徐氏这回给了谁陪他动身?”

“是乔连。”阿善道。

牧碧微仔细想了一下才道:“这不是祖母身边的人吗?”

“徐氏说,小郎君头次离家,又有可能会面圣,她身边和小郎君身边的人都没见过什么场面,到底还要老太君身边的老人才能放心,所以拿私房做了一套赤金头面,去缠了老太君同意借人。”阿善说这番话时,神态有些微妙。

牧碧微脸色先沉了沉,复冷笑:“她倒是见机!”

——牧碧微当年受这个继母算计进了宫,两下里自然就结了仇,自她进宫后,牧家后院就落进了徐氏手里,徐氏身边、牧碧城身边,自然都是徐氏的心腹,就算不是,这两处出来的,牧碧微也要疑心上几分。

因着对牧碧微的亏欠,再加上朝局的复杂,牧齐做到了尚书令,却至今不曾为牧碧城谋取仕途,如今还是沈太君出面,才由牧碧微开了这个口,这里面未免没有沈太君和牧齐连手促成牧碧微与徐氏和解的意思,不管牧碧微心里转过多少念头,她既然向姬深替牧碧微求到了这次随驾的资格,至少是做了,若徐氏还不知道识趣,进宫的沈太君和牧齐都要不高兴了,这两位不高兴,对牧碧城总也要有所不满。

所以徐氏向沈太君求了乔连,一来是知道牧碧微厌恶自己,若是将自己的心腹、或者可能是她的心腹派到越山去,届时惹了牧碧微一个不喜,谁知道会不会随手坑一把牧碧城?

就算不坑牧碧城,回头牧碧微向小何氏或沈太君抱怨几句,徐氏少不得再招婆婆的憎厌。

而乔连本是沈太君当年的陪嫁之子,一向给沈太君所居的松园跑腿的,为人沉稳,绝不会怠慢了牧碧城,也不会惹牧碧微不喜欢,徐氏这么安排,也是她一番为母之心了。

但牧碧微一向不喜欢她,又在她手里吃了大亏,这会便觉得徐氏果然心机狡诈,她如今还没寻到法子料理这人,哂了一下也不再多想,只道:“你看碧城如今相貌如何?”

“女郎的阿弟能差到哪里去?”阿善听她问这个,就笑了起来,“小郎君有六七分似大郎,女郎放心罢。”

牧碧微满意的点了点头:“像大兄就好,御前侍卫,武功其实还在次位,毕竟圣驾哪有那么好靠近?何况陛下自己武力也不差……最紧要的还是卖相好,不至于丢了陛下的面子!”

阿善道:“陛下旁的不论,单说长相,的确是龙章凤姿,威仪天成,左右侍者姿容差上几分,就被比照得仿佛是木石一样无趣,照奴婢看,小郎君虽然因着心性的缘故,如今还有些稚气的意思,但想来陛下是看得中的。”

牧碧微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一事:“明儿就要动身了,太妃那边怎么说?”

“太妃说叫女郎放心就是,今儿傍晚前定然有准信。”阿善说着就问,“女郎既然要在秋狩时将西平公主托付给左昭仪,这是因为穆氏之死的缘故,担心西平公主没个可靠的人看着,这个奴婢明白,只是女郎为什么还要求太妃经太后那一道?直接把公主送到华罗殿岂不是还叫左昭仪记个人情?”

“记个人情吗?记个仇还差不多。”牧碧微摇了摇头,“你想,当初风荷院里,我拒绝了酣秋的要求后,左昭仪为了能够抚养西平,可是亲自夤夜登门请求的,如今我为了自己能够随驾,把西平丢给她照顾,就算她宫闱寂寞无聊吧,岂能不生气?更何况她出身高贵,指不定会认为我这是可怜她呢!她这样的身份经历,可以原宥种种冒犯以显得自己贤德大度,却无法容忍旁人去可怜同情她……但经过太后那边,命我离宫时将西平交给她照顾却不然,这是太后怜恤她宫闱寂寥,所以要西平去宽慰她,那是太后对她的体贴,而不是我对她的同情与利用,知道了么?”

阿善恍然点头,又担心道:“左昭仪当年就想抚养过西平公主,秋狩足有近月呢,可别叫她把公主殿下的心给笼络了去,又或者借着这次抚养以后时常与公主殿下接触?”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牧碧微长长的睫毛动了一动,认真道,“宫里如今的妃嫔越发的多了,不常在陛下跟前走动的,怕是陛下连姓氏都不记得了,开了春,谁知道还要不要添新人?这回秋狩还是陛下亲自点了我……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不喜欢被人拒恩的性.子,可西平年纪实在太小,我使人问过雷墨,他说越山池边太过阴寒,西平能不去还是不去的好,放在这宫里,之前还能指望穆氏,毕竟孙氏也要随驾,何氏有太后看着,有穆氏在,至多教西平些有的没的,回来我再教回来就是!但如今穆氏已死,总不能把你留下?”

她摇了摇头,“原本的打算是让穆氏抚养,打着请左昭仪照料却不叫她插手的主意,你我肯定不能留在这里看西平的,不然别院那边我怎么办呢?挽袂她们几个怎么可能周全照顾得了西平?既然如此,还不如干脆送到华罗殿去!有了太后这么一道,左昭仪必须上心不说,太后亲自发话给皇长女安排,难道不是压了新泰一头?就叫孙氏气闷去吧!有本事,她也把新泰公主留下啊!”

阿善会意,笑着道:“就怕留下了新泰公主,孙氏上次在和颐殿里说的轻松,凭她也未必敢把新泰公主送给旁人养,若是带着呢,新泰公主年纪这样的小,孙氏又教着她学了这个学那个,到时候别院里也不得空闲,没那个功夫去勾引陛下!”

……………………………………………………………………………………………………………………………………………………

宣室殿。

小龚氏两颊晕红,眸子明亮,正用纤纤十指剥着一颗葡萄,喂着斜靠在榻上的姬深,她原本绾着飞仙髻,如今用来固定发髻的几根钗子都坠在了榻下厚实的毡毯里,乌黑的长发半披半散,有几缕还落进了肚兜里去,勾人想象。

榻尾的地方烧着一炉沉水香,香气奢靡而缠绵,姬深感觉到葡萄到嘴边的速度慢了一下,不由张开眼睛,却见小龚氏正拿帕子擦了手,低头理着发丝,他伸手一扯,恰好抓住了小龚氏的袖子,将她拉入怀中,小龚氏惊呼一声……

正在情热之时,屏风外,却传来极煞风景的一声咳嗽,姬深顿时一个激灵!

拜上次崔畎匆忙进宫所赐,这一回姬深受惊之后却没有立刻出言大骂,而是先推开小龚氏,迅速抓过地上的外袍披衣而起,这才问道:“是谁求见?”

外头,王成小心翼翼、很是为难的说道:“陛下,是定兴殿的主位何光训。”

听到是后宫妃子,姬深顿时松了口气,随手又将外袍扯下丢到一边,叱道:“蠢货!也不知道说清楚!”

王成不敢分辩,小声道:“陛下,何光训就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