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时时都回想着很多年前,自己不愿意上学,那个男人把锄头扔给自己的一幕,还说不愿意上学就干活,拿起锄头一辈子都是劳碌的命,也确实,他后悔过,因为村里有一个靠上技校的回来,带着女朋友,姑娘水灵的很,他还没有对象。
“这些年过的挺好,不是很累,就是忙,没什么时间,能吃上饭,也能穿上衣服,你们不用惦记…”
“明天是儿子的大日子,是一个台阶,走上去,儿子算是彻底登堂入室了,不要说中水县、就是惠北市,省里都得重视咱,还是当初你教我的,邻居家有事多去帮帮忙,不给工钱、不供饭,回家吃也不吃亏,我做到了,朋友还挺多,都是靠大家帮衬,众人拾柴火焰高,聚到一起就成了…”
刘飞阳说着说着,停顿住了。
其实他不想说生意上的事,没有意义,而想说的话题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烧了足足半袋纸,这才看着土包开口道。
“爸、妈,你们认为秦芳当儿媳妇咋样?”
没人回答,就连风都停止了。
在刘飞阳的印象中,自己家过得不富裕,但也不穷,很幸福美满,尤其是父亲莫言周正,按照那时的话说是俊俏小伙,村里擅长坐在树根下嗑瓜子的老娘们都愿意逗他,没什么文化,言语都很粗俗,父亲也没动过心,甚至还在村里做出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当众亲了母亲一口,当时轰动还很大。
糟糠之妻不下堂。
按照农村的话说:夫妻俩走的时间不超过百天,上辈子也是夫妻。
老刘家有这个基因,爱一个人,爱一辈子。
他不知道父母会如何评价自己的感情路程,也想听听他们怎么说,可惜的是再也无法听到,就连做梦都没梦见过。
“如果你们说不行,我就…”
刘飞阳的嗓子又哽咽住,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或许有些话只能憋在心里,对任何人都没办法讲,哪怕是对着一颗会永远保守秘密的树,都不会轻易开口。
“呼…”
长出一口气,把卡在嗓子上的气体呼出气,做出个笑脸道“这两天来村子里的人都看到了么?人一群一群的来,车一辆辆的过,都是奔你们儿子的,现在我不是只会算怎么种地能多产量的农民了,你儿子动一动笔就是上亿的大项目,数字太小的,我都不稀罕看,交给手下的人处理…”
“以前还问过我,长大的梦想是什么,我说当村长!那时候你夸我有志气,想当官是好样的,现在不用当村长了,我会惠北,提前做好计划,就是投资商,到市里,得有个领导陪着,来中水县,头头都得走旁边,咱不用看人脸色了”
“还有,你们说我当村长那天,要组织人力把路给修好,得弄砂石路,现在不用了,今年你们儿子大手一挥,从县里到村里,全都修成水泥路,规格很好,就是驴车走都不会晃荡…”
“还有…”
刘飞阳说了很多,渐渐的一袋黄纸都已经烧完。
他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并不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是咬咬牙又道“你们到底同不同意给我拖个梦好么?秦芳是个好女人,我不想辜负她…”
话音落下,周围还是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音。
察觉到黄纸的火苗已经渐渐熄灭,缓过神,发现天已经亮了,再次挤出一抹笑容,道“问你们这个干啥,你们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那我就自己做主了,不问了,也别给我托梦了,来找我咱们说说别的…”
“我得走了,洗洗涮涮,穿的像个人似的,今天有多少双眼睛都是来看咱,弄的太邋遢不好,然后,你们真不用惦记我,儿子有钱,你们在那边过的不好说一声,我用火车皮给你们送,走了,再不走都醒了,看到我不好…”
他说着,终于站起来,膝盖上还粘着土,腿也有些麻了。
转过身,向下看,最美的风景已经不是安逸的小村庄,而是那一条宛若长龙游离在这片土地上的水泥路,很白,很美。
他又回过头。
“对了,还有最后一句话得问问,我是你们的骄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