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说到这里,便见季陶然满面含笑,摇摇摆摆地来了,还未进门,便笑道:“我听说清辉来了,也不知真假,果然你来了,又有什么要紧事?也跟我说说。”
两个人不便再说下去,云鬟定了定神,问道:“你先前不是去京兆府有事么,如何这样快回来了?”
季陶然笑道:“事情已经办完了,只是也听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我思忖着你不知道,便先回来跟你说一声,省得叫别人先跟你说了。”
云鬟跟清辉对视一眼,清辉问道:“是什么要紧事?”
季陶然自倒了一盏茶,吃了两口,才又笑说:“云州那边儿,辽人正求议和呢,听说辽国皇帝的国书都已经发了,先前圣上下旨让世子全权处置此事,料理妥当后,即刻回京。只怕这会儿……也该启程了。”
云州,晏王府。
且说赵黼正神不守舍,一眼看见那人,脸色就冷了下来。
当下便把信笺好生收了起来,淡声道:“那鬼鬼祟祟的是做什么?”
这来人却正是阿郁,垂首道:“王妃使我给世子送参汤,说世子这两日甚是劳神,让喝了汤水补一补气血。”
因方才正想得心思摇动,这会见了阿郁,赵黼冷眼相看,心中略觉叹恨。
小丫头来到门口站定,托盘高举。阿郁把参汤取了,轻轻送到里头桌上,道:“世子慢用。”
倒退数步,正要转身出门,赵黼道:“你且稍等。”
阿郁垂首站住:“世子有何吩咐?”
赵黼打量着她,道:“你会吹箫?”
阿郁道:“算不上会,只是胡乱吹两腔儿罢了。”
赵黼道:“哪里学的?”
阿郁道:“先前在南边,有个师傅教的。”
赵黼带一缕笑,轻声问道:“是风月场里的师傅?”
阿郁紧闭双唇,并不回答。赵黼笑道:“终不然呢?”
阿郁才道:“是昔日家里,请的一位老学究先生。”
赵黼“啊”了声,道:“那我倒是错怪你了。既如此,你便捡那拿手儿的,给我吹一曲。”
阿郁竟道:“王妃还等着我回去回话……”
赵黼道:“母妃不是宁肯你就留在我身边的么?难道还有不许的?”
阿郁回头对那小丫头吩咐了几句,丫头即去了,片刻回来,果然送上一支长箫,又道:“娘娘说了,不妨事,只别扫了世子的兴就是了。”
赵黼淡淡道:“我说什么来着?”
当即便在桌旁坐了,略一思忖,果然吹了一阕“钗头凤”,原来是“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竟也吹得腔调十足,幽沉低郁,情愁百转。
赵黼垂眸听着,不觉有些怅然。
偶抬眼看向前方,望着那半是熟悉的脸容,心底念想之余,竟也翻起许多隔世的段落,于那箫声之中飘荡起伏。
赵黼一时神思恍惚,没了言语。
且说赵黼在书房内听阿郁吹箫,那边儿内宅,王妃忙问那回来的丫头道:“如何了?”
丫头禀告道:“世子留了阿郁姑娘,在听她吹箫呢。像是甚是喜欢。”
王妃闻听,先念了一声“佛”,道:“若真个儿看好了,也不辜负我素来的一片苦心。”
原来王妃因知道赵黼的那点心事,知道他终究丢不下“崔云鬟”,偏那女娃子福薄死了,倒是没奈何……又见赵黼这多年也仍是不想男女之事,不由着急起来。
王妃竟“病急乱投医”,想出这个“李代桃僵”的计策来,便满城里搜寻跟云鬟长相略有相似的女孩子,本来只是试一试罢了,谁知那天,竟发现了阿郁,起初还以为是画师之力,当面相见,才见这女孩子的谈吐性情,甚至容貌,竟跟记忆里的云鬟差不许多。
当真似正瞌睡间有人塞了枕头过来,王妃一时之间,觉着如有神助般。
正赵黼回来了,王妃虽不便直接就把人送到房里,却也暗暗盼望赵黼能察觉阿郁的不同……今日听闻如此,竟是喜不自禁。
且近来又有辽人前来议和的消息,今日楚知府夫人来见,言语之中,比平素里越发显出恭谨之意。
想他们这些封疆大吏,消息自然是格外灵通的,若不是有些探听,怎会这般刻意示好亲近。
王妃面上虽不说,心里着实喜出望外,真真似双喜临门。
这一夜,赵黼竟不曾回房,只在书房之内过了一晚,而阿郁也一直都在书房中伺候着。
王妃探听了半夜,心满意足睡下,次日,又忙问消息。
底下便有丫头报说先前不多久,阿郁才从书房出来。
顷刻阿郁走来,王妃略一打量,见她脸色微白,有些憔悴,又仿佛体力不支似的,袖底双手难以自制地发颤,唇也肿起。
王妃又惊又疑,又有些略喜,忙遣退左右,便问:“这是怎么了?”
见阿郁面有难色,王妃又催问,只叫她莫要怕羞。
半晌,阿郁终于说道:“世子,叫我在书房内,吹了一夜箫。”
晏王妃大惊失色,却又哭笑不得,怔了半晌,只得叫阿郁先回去歇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