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第二个铜铃晃动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
陆琅琅看了顾淮安一眼。顾淮安点头,拿起一支大弓,走向了门口。
门被大开的瞬间,狂风暴雨朝着顾淮安铺面而来,将他浇得一面衣衫尽湿。顾淮安稳如泰山,一步没停,径直走了出去,挽弓、搭箭。
那样强弓被他拉成了一个暴烈欲折的弧度,随着他的大手一松,一声尖锐的哨声随着那只鸣笛刺破了雨夜。
所有的门楼上瞬间燃起了火光,虽然不足以驱逐整个黑暗,但足以让那些暗处的影影绰绰显露出行藏……
第44章 守城- 下
暴雨像浓重的水幕,让一些都变得模糊。
本空无一人的城头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影子,那些面目模糊的归州军手持强弓,嗖嗖的利箭穿梭在如柱的雨水中,收割着生命。
狂躁的暴雨声掩盖了那些挣扎的痛苦和□□。
顾淮安用手在眉前搭了一个凉棚,朝下扫视了一眼。那些无声潜进归州城墙的陇西前锋们,已经都倒在了角落了。几十条的人命就这么流逝在这漆黑的夜里。但是顾淮安连个感慨的时间都没有。因为这只是今夜一场鏖战的开始。
那声鸣镝和城头燃起的火光,惊动的不止是归州府的守军,还有那些早已埋伏在城外的卓昌河的兵士。这都让的变故让他们明白,潜入了城中的人已经暴露了行藏。
他们掀开了身上的伪装,无数的钢爪铁锁,从城外甩了上来,那些身着夜行衣的军中高手,已经顺着铁锁飞快地向城墙攀爬。
顾淮安抽出了第二支鸣镝,射向了空中。
城头的那些归州守军收了强弓,从掩藏处拖出了一些东西,两端一拉,一条数丈长的铁链出现了,上面七零八落地挂着很多零碎的东西。铁锁很重,需要十数人才能拉开,最后有人抽走了中间的机关,铁链顿时开始翻滚起来,像一条愤怒挣扎的巨龙。
众人将这条巨龙甩下了城墙,城墙的外侧顿时就回应了若干惨烈的声音。归州守军听若未闻,合众人之力,将那条铁索拽了回来,重新绞起,再扔出去。
这样的一幕,在漫长的城墙各处重复着。
暴雨似乎陡然暴烈了起来,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耳中都听不见那雨声,那一声声震裂耳膜的回想,是每个人自己的心跳。
城外的某处黑暗中,有人顶着暴雨,跑进了一处简易的雨棚,“卓将军,城中早有防备,先潜入城中的人没能跟里面接应上,已经被……”
雨棚里有个穿着斗篷的高大男子,闻言低哼了一声,“第二拨呢?”
来人硬着头皮禀报,“城墙上不知用了什么防具,看不清,但是杀伤、防守都很厉害,偶尔几个攻上去的,也……”
那高大的男子转过了身来,正是卓昌河,他大约四十上下,一张方脸阴沉地像外面的天空。“欧阳昱那小子,半夜偷袭我们后方,被我们一路追赶,躲进了粟畋。而今的归州,只是一个没有主将、而且还被欧阳昱带走了一半以上的兵力,这样的归州府,你们要是还拿不下来……”
来人的头压得更低,他其实也知道卓昌河憋了一肚子火。卓昌河久攻粟畋不下,将士伤亡不少,原来提防欧阳昱援助封陀,可归州城的探子探听到监军霍青儿堵着军部,欧阳昱进出都不能,这才稍微放心休整。
可刚接到探子的消息还没有几个时辰,欧阳昱就带着人马杀到,在卓昌河的大营中三进三出,杀了个人仰马翻。
卓昌河气得很不能把欧阳昱给剁成八百块。
但毕竟卓昌河的人马是数倍于欧阳昱。欧阳昱撩完就跑,一头扎进封陀双手敞开的怀抱,在粟畋坚守不出。气得卓昌河直接调集了大军,反过来攻击归州,准备趁着欧阳昱不在,一举拿下归州。
可谁知到没有了欧阳昱的归州居然也这么难啃。来人不敢再说什么,也明白了卓昌河的意思,必须强攻下归州。否则封陀和欧阳昱已经汇合,再出兵攻击他们的后路,他们可只有逃回陇西了。
来人行礼之后,立刻就走了,去前方继续指挥强攻。
可是在他走后,卓昌河阴沉的脸就缓和了下来,他对身边的副将道,“那边可都布置好了?”
副将低声道,“将军放心,都布置好了。”
卓昌河的嘴角弯了一下,“那就好。”
……
城头的战斗已经接近于惨烈,那钢索杀伤力极强,可是也有一个缺点,就是耗时耗力,极为笨重。在它被收放的期间,不时有黑衣人跃上城头,朝守军扑杀过去。
双方战在一起,不时有人倒下,鲜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汹涌地在城墙的青石上流淌。
顾淮安站在高处,他一贯温和的表情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肃杀的面孔,在这暗夜偶尔的闪电中,惨白的不像一个活人。
陆琅琅依旧坐在火盆边,用火钳在火盆中拨动。风雨太大,那火盆的火势已经黯淡了很多。她从那堆灰烬中居然又拨出来一小块黑不溜秋的根茎。她用火钳戳了戳,那玩意儿本来就没多大,烤得太久了,已经跟快木炭差不多了,不能吃了。
陆琅琅叹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开始脱衣服。
旁边的几个金甲卫也站了起来,扭扭捏捏地面朝墙壁也开始扒自己的衣服,有个嘴欠的来低低的嘀咕了一句,“我为啥觉得今晚这事,干成干不成都得被将军收拾呢?”
旁边有人连忙捅了他一下,“快点。”
众人都扒掉了外袍,露出里面的夜行衣,在这昏沉的夜色中,跟外面那些攻城的人根本分不出来。等他们回过头时,陆琅琅也是一身黑色,那脱下来的外袍已经叠好放在一旁了。
她活动了一下肩骨,对着那些换装后的金甲卫说,“走吧。”然后一头扎进了风雨之中。
这些人从顾怀安的身边一一走过,顾怀安望着他们,沉重地说了一句,“保重。”
那些金甲卫咧嘴一笑,然后沉默地跟上了陆琅琅的步伐。
顾怀安望着他们的背影在雨中消失不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向空中射出了第三只鸣镝。
随着那支鸣镝的声响,归州守军的攻势陡然猛烈起来,那些已经闯到城墙上的攻城黑衣人压力猛增,只能三两靠近,以图互为犄角,互相协助。但是不知为何,这样三两靠近的,很快就不明不白地丧命刀下了。
归州守军们偶尔看到了几个袖口无端多处一条黑布的黑衣人,就像没看见一样,闪过了他们,扑向了其他的方向。
终于,闯上了城墙的数百名黑衣人直剩下了几十个,为首的一看大势已去,只得一声呼哨,抓着攀城的爪索滑下了城头,剩余的黑衣人不敢恋战,纷纷尾随黑衣人而去。
归州守军在墙头上发出了一阵欢呼,有些杀红眼的守军,还要追过去,多砍几个。被身边的同袍们死命拉住,“疯啦,你知不知道下面会不会有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