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州婚嫁素有风俗,男方大厅门槛前需置火盆和瓦片,请新娘子脚跨过火盆,再踩碎瓦片,也叫过火与破煞,目的就是去邪气。
下人将火盆端了过来,媒婆提着赵汐朝的衣袍,笑容满面道:“新娘子,请吧!”
哪知赵汐朝一脚将火盆踢多远,里头的碎木炭芯子烧得通红,将嫁衣的衣角都烧卷边了。媒婆尖声叫着,气得要打人,可终究是不敢动手。只敢手底暗暗使劲,将赵汐朝一把推进了正厅。
大厅里围了不少的人,正位上坐着知府大人和其夫人。眼前地上两块红色蒲团,知府家的傻儿子穿着婚袍,正在厅里大哭大闹满地打滚。
媒婆使劲一按赵汐朝的肩膀,要将她按跪下来,哪知被她一使劲,推倒在地,摔得人仰马翻。知府大人一拍桌面,怒斥道:“大胆!来人啊!给我拿住她!这个亲,她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周围立马涌上来一众家丁,就见赵汐朝一把将喜帕扯下,手里顺出剪刀,抵住知府傻儿子的脖颈,厉声斥道:“都给我滚下去!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知府大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对着左右道:“下去,下去!快下去!”
“爹!救救我啊,这个婆娘好凶啊,我好害怕!”
赵汐朝骂道:“你给我闭嘴!”她将剪刀往傻子脖颈上贴近两分,立马见了血。
知府大人一拍大腿,怒道:“赵汐朝!你竟然谋杀亲夫!你……你……你该当何罪!”
“他才不是我夫君!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赶紧派人去放了我哥哥,再找艘船过来,放我走,否则我今天就跟你儿子同归于尽!”
“好好好,来人啊,赶紧去放人!去啊!快去!”知府大人边说,边对着家丁使了个眼色。家丁会意,身后藏了根木棍往赵汐朝身后绕去。
“小姑奶奶,你赶紧松手,快松手啊!我什么都答应你,赶紧放了我儿子!别伤了他!”
赵汐朝挟持着人,往后退了一步,攥着剪刀的手直发颤,她咬牙切齿,骂道:“你个大贪官!你为了图我们家的银子,居然设局骗我爹!要不是你,我爹根本就不会冒着风浪下海,他就不会死在海上!”
正骂着,突然后背一凛,一阵剧痛夹着风砸了过来。赵汐朝脸色一白,一口鲜血毫无征兆的喷了出来,她疼得五脏六腑纠成一团。身子摇摇欲坠,紧接着腿上又被砸了一下,整个人摔在了地上。凤冠霞帔直接飞了出去,砸在地上,上头缀着的珠子散落一地。
知府大人赶忙将傻儿子拉过来,指着赵汐朝痛骂道:“贱妇!居然敢伤我儿子!今天就打死你!”
赵汐朝嘴角淋漓着鲜血,伸着袖子狠狠一抹,她艰难万状的站起身来。手里举着剪刀,厉声道:“我看谁敢上来!我看谁敢!”
周围的家丁面面相觑,一时还真不敢贸然上前。
大约某个人真的不会过来救她了,赵汐朝心口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将心碾成碎渣。她深深得吐了口气,嘴里满是血腥味。突然,她举起剪刀,对准自己的腹部,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
就听远处传来一声怒吼:
“汐朝!不要啊!”
她耳边如同惊雷乍响,不敢置信的往门外望去。就见傅言穿着月牙白的衣裳,袖口银线滚边,像水纹一样缓缓流动。他向她跑来,玉树般的身形,俊逸的脸庞一如既往。如同神祗一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一眼望过去,这辈子都不想再移开了。
“哥啊……”
赵汐朝手蓦然一松,手里的剪刀掉落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身子一软就往下倒去。
傅言一个箭步跑上前来,将她稳稳的圈在怀里。他近乎不能言语了,纵是素日里如何谈笑风生,言辞流利,此时此刻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半个字也吐不出了。
光滑的指腹轻轻从赵汐朝唇边抚过,许久,他才嘶哑着嗓音,道:“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在别的男人面前涂脂抹粉。”
赵汐朝想笑,眼泪簌簌落了下来,砸在傅言手背上,她轻轻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就知道你肯定不舍得我死的……”
傅言一把将外裳扯下,包在赵汐朝身上。就听知府大人在耳边骂道:“哪里来的宵小之徒!快,快给我打出去!”
“我看谁敢打我堂兄!”傅青一脚踹飞一个拦路家丁,身后立马涌出一众官差,为首的是一位穿着簇新官服的中年男子。
知府大人一见来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面色惨白,瑟瑟发抖道:“下官……下官见过都督大人!”
傅青冷哼一声,对着都督嚷道:“郑叔叔!你一定要帮我跟堂兄!这个知府大人跟那个县令,居然敢欺负我未来大嫂!不能饶过他们!”
被傅青称为郑叔叔的,正是皇上亲封的都督,同傅家关系甚好,曾经是傅言之父的门生。后来为了剿匪,也为了替自己的恩师报仇,遂一直留在此地。
因此,傅言前来救赵汐朝,立马便将这人想起来了,遂吩咐了傅青去请人,这才快马加鞭,先行赶来。
知府大人跟县令并排跪着,哆嗦着替自己辩解:“请都督大人明见啊!下官是冤枉的!这赵家与下官儿子订有婚约,怎是强抢民女呢?”
傅青一听,大步朝屋里走,在一个拐角处,提着一位身穿喜袍的男子,道:“傻子,说的是你吗?”
这傻子正咬着手指头,歪着头盯着赵汐朝看,连话都听不懂,只是傻笑。傅青立马大怒,一脚将人踹倒,照着脸猛踢,嘴里骂道:“看!我让你看!那可是我未来大嫂!再看,我挖你眼珠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这个死德性,居然想娶我们家阿朝,去死吧你!”
傅言拍了拍赵汐朝的肩膀,将人扶了起来,目光灼灼的钉在知府身上,沉声道:“知府大人可知当朝律法第一百二十八条,和第三百二十一条,所述为何?”
知府大人道:“本官怎么知道!”
“好!那我便来告诉你,律法第一百二十八条,女子十四岁及笄,十二岁可议亲,及笄之后方可嫁人。若是娶未及笄的幼女,一律视同强娶。按情节轻重,轻者重打二十大板,重者施加墨刑,流放边疆。第三百二十一条,故意设局谋害百姓者,若是伤其根本,辱其名声,依法重打五十大板,打入大牢关押一月!知府大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知府大人脸色骤然一白,跪都跪不住了,他手指着眼前的白衣儒雅少年,哆嗦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傅言冷笑一声,俯下身去,一把将赵汐朝打横抱了起来,他目光灼灼,一字一顿道:“我不是什么人,我只是赵汐朝的未来夫婿!”
他语罢,偏过脸来,对着郑都督沉声道:“郑叔叔,麻烦你了。”
郑都督拍了拍傅言的肩膀,道:“说的什么话,一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他对着左右的官差吩咐道:“来人啊!将人拿下,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傅言这才轻轻颌首,抱着赵汐朝大步离去。她脑子昏昏沉沉,始终不敢睡去,生怕自己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耳边全是傅言焦急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一叠声道:
“朝朝,朝朝,你别怕,有我在,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朝朝……”
再多的,她什么也听不见了。恍恍惚惚几睡几醒,嘴里总是冒着苦味。手心里却热如炭火,有个人一直拽着她的手不放。像是溺水的人,手里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须臾,手心里湿漉漉的,有几滴滚烫的泪砸落下来。
缓缓的睁开眼睑,入眼是熟悉的陈设,眼珠往边上微微一转,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傅言攥着赵汐朝的手,激动不已,赶忙唤来大夫给她把脉。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将她圈在怀里,背靠在床杆上。一手捧着药碗,一手捏着汤匙,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到她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