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善良。”执名得意洋洋,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十分嫌弃的将外裳脱了下来。他略一思忖,想起赵汐朝喜欢穿淡蓝色的衣服,遂翻箱倒柜给自己也找出来一身穿了。
他是很不适应宫廷服饰,穿着打扮也挺随意。横竖皇上都不说什么,旁人就更不敢说了。
执名对着铜镜照了照,见上面出现了一张俊美异常的少年面孔,忍不住唇角微微向上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慨道:“我跟赵汐朝长得还挺像的,我妹妹当年要是没死在我娘肚子里头,如今也该生成这般模样了罢。不过,我妹妹才多大年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肯定不如赵汐朝漂亮。”
☆、84.暴风雨来的前夕(1)
京城继深巷命案之后, 又火速发生了一件更加骇人听闻的案件。官家小姐在尼姑庵深夜被歹人强行掳走,遭人玷.污凌虐致死的消息如插翅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火速传开。一时间引起满京城老百姓的争议, 纷纷议论不止,更有好事的人争先恐后的跑去城郊看热闹。
尸体是在城郊十里开外的一处破庙里找到的。那里人烟稀少,又偏离官道,周遭除却茫茫群山就是茂密的丛林。向来是京城乞丐贱民聚集之所。因此,前来报案的也是一位乞丐。
大理寺这两日为了深巷命案忙得焦头烂额,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回死者居然还是一位官家小姐, 死相极惨。据说就连常年验尸的仵作见了, 都忍不住摇头叹气。
李家骤闻噩耗, 立马派人前去查探。待查明死者真的是琅沅之后, 卫氏白眼一翻, 当场昏厥过去。因着琅沅死得太惨, 早先又送她去了尼姑庵。在京城的名门望族中,若非犯了大错,轻易不会将府中女眷送到尼姑庵那种地方。
遂李大人虽然痛失女儿, 可为了颜面上好看, 也为了官运仕途,拒不承认死者是自己的女儿。
如此,大理寺少卿顾大人大松口气,将此事当成是寻常命案, 随意抓了几个乞丐打入死牢, 就算是草草了事了。
可即便如此, 消息传到傅家众人耳朵里时,难免会觉得是赵家的蓄意报复。一时更加厌恶了赵汐朝两分,只当她是睚眦必报的真小人伪君子。
傅言早起,由着丫鬟服侍换了一身簇新的朝服,内纹富贵祥云暗纹。头戴红缨官帽,两边缀了墨蓝色的流苏穗子,在颌间系了漂亮的百花结。腰间的宽带束得紧紧的,更显得宽肩窄腰,身形颀长。他面容俊逸,丰神俊朗,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这才重重地放了下来。
山竹将外头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回禀,说到琅沅死去的惨状,牙齿不由自主的咯咯打颤。生在和平繁荣的年间,莫说是发生这种惨案,就是街头出现恶霸打死人,就足够骇人听闻了。
傅言捏了捏眉心,略感疲惫。几乎不要深思便知又是执名干的好事。他从来都不赞同执名的所作所为,甚至出于一种天生的厌恶感。执名如今正得圣宠,又是堂堂的七王爷。若以这两件命案扳倒他并不难,纵是贵为王爷也不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滥杀无辜。何况御史台的大夫们也不是浑然领着俸禄吃白饭的。墙倒众人推,只怕执名日后的下场比谁都要凄惨。
可他若是蓄意将执名拉下王位,按着执名的性情,日后怕是要展开着狂风暴雨般的报复。况且……赵汐朝对执名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让人感觉……很不爽快。
“公子,这个是大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要亲自交到您的手上!”山竹将手里的小红册子双手递了上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原来如此。”傅言将小红册子收到宽袖中,这才提袍大步往外头,边走边淡淡吩咐道:“准备马车入宫。”
“是!”
车轮碾着青石路,一路穿过街道,向北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宫门口。按着规矩,进了玄武门须得步行进入。傅言提袍踩着脚凳子才下马车,余光瞥见边上还停着一辆,上面还招摇的挂着纹着明国公府字样的灯笼。
傅言略一思忖,料想大约是明连奉旨入宫,只是不知所为何事。他也不多加思索,顺着宽阔的大道,一路朝前走。过道两旁是两排红砖碧瓦,几名穿着暗色宫装的太监,抬着一架木板疾行而来。
这木板上头覆着一层白布,下面鼓起来一道很清晰的形状——看起来是具尸体。垂下半截小臂,五指纤细惨白,指甲盖上染着朱红色的蔻丹——是个妙龄女子。手腕处一道淤青发紫的伤痕,像是被绳子勒出来的。
几个小太监见到傅言,赶忙垂着头行了一礼,这才急冲冲的抬着木板往宫门口走。同傅言擦肩而过之时,正巧一阵狂风吹来,盖在木板上的白布瞬间吹起来一半。小太监吓了一大跳,赶忙伸手将白布重新覆盖好,这才催促着赶紧走。
就是这么一瞬间,傅言余光瞥见了木板上的女子,穿着一身华贵的宫装,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面容惨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眉间点着一抹鲜红的朱砂痣。眉眼间却有几抹莫名的熟悉感。
傅言眉头蹙紧,总觉得这女子像是在哪里见过。待绕过太液池,穿过几处宫室庙宇就是弘文殿了。
离得老远就见一道淡蓝色的身影在亭中招摇,执名一手提溜着一位少年的衣领,一脚踩在翻倒的桌子上,笑容满面道:“哎呀,这不是八弟吗?快让七哥好好看一看,你这个脸是谁打的啊?啧啧啧,打得跟猪头一样!”
被执名称作为八弟的少年,正是当今的八王爷,同其他几位皇室子弟一同在这弘文殿上学。
只见八王爷脸上还残留着不少的淤青,被执名拽着衣领,领口都被扯开了。使劲挣扎了几下都撼动不了分毫,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气得脸色涨红,大声对着左右道:“来人啊!给本王将这混蛋拿下!”
“来啊!本王看谁嫌命长!”执名并未松手,昂着下巴环顾了一周,见傅言正往这边缓步走来。神色一怠,不甚自然的偏过头去。
八王爷见状,以为是执名怕了傅言,赶忙大声道:“太傅!太傅!你快来啊!太傅,快来救救本王!”
傅言闻言,不免又头痛几分。执名素来不听管教,皇上也乐意纵着他,从不拿任何宫规压他。而且执名本身又是个喜欢惹事儿的主,不管做什么事情都由着性子来。动起手来十几个侍卫都按不住他,在宫里可谓是狂妄至极。
所幸,现在终于有了法子治他了。
“七王爷,请你住手,放开八王爷。”傅言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的盯着执名,正色道:“正所谓孝悌为仁之本,王爷年长,乃是为人兄长的,怎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欺压八王爷?”
“什么玩意儿?”执名斜睨了傅言一眼,道:“太傅说的话,本王怎么半点也听不懂?”
说着,挑衅般的将八王爷整个提溜起来,拍了拍他的脸颊,目光转了过来,笑呵呵的问道:“八弟,你听懂了么?”
八王爷脸色涨红,使劲挣扎几下,咆哮道:“就是让你兄友弟恭!快放手!再不放手本王就要跑去告诉父皇,让他治你的罪!”
执名耸了耸肩,转过头来同傅言道:“太傅,你听一听。是本王这个做兄长的想欺压他么?本王一口一声八弟,可他却要跑去告状。本王爷很无辜啊!”
他佯装沉思一般,恍然大悟道:“太傅要是不提,本王倒是忘了。本王比他年长,是他皇兄,管教他一二,天经地义啊!太傅难不成还想用宫规压本王?”
傅言道:“七王爷不要胡搅蛮缠,事情闹大了传到圣上那里,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本王不要脸上好看!”执名笑道:“去告啊,没关系,多告点。本王难不成还会怕你们?简直可笑至极!”
“那这个呢?王爷也不在意么?”傅言从宽袖中将小红册子掏了出来,哪知执名脸色瞬间就变了。
“本王就知道!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执名低声骂了几句,这才将手松开,重重拍了几下八王爷的后脑勺,笑眯眯道:“本王就是同八弟开个玩笑,太傅何必如此认真?是吧,八弟?”
八王爷气冲冲的嚷道:“不是!啊……”
执名二话不说,重重的打了八王爷的脑袋一下,目露凶光,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皮笑肉不笑道:“什么?”
“……是的,七哥是逗本王玩的。”八王爷到底忌惮执名的手段,整了整衣裳,气哄哄的跑回位置上坐好。
如此,执名鼻翼微张,轻蔑的嗤笑一声,这才大摇大摆的找了个位置躺好。他这边一躺好,就见傅言抬腿站在了讲台上,翻开一卷很厚的书。稍一抬眼,视线就不偏不倚的投射过来。
执名考虑了一下,起身坐好了。单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的翻了几页书,眼皮耷拉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横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一句也没听懂。
他以为这样就做得足够好了,岂料八王爷心怀叵测,十分险恶的在桌子底下一脚踹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