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容颜一变,幽冷黑瞳加深,他知道她的心事,这三年,他花了很多的精力去调查,知道很多关于她不为人知的痛苦,“给我两年,沈家的事我会彻底解决。相信我,把一切交给我!”
两年?她心中嗤笑,沈家的事除了她父母兄长,其它的人她都不关心。真正让她牵挂的宁家,可她知道,明年宁家将风雨飘摇。她没有两年!
“那就别用纵容这两个字。三殿下,或许,在你的意义里,所谓的纵容就是豢养,象宠物,让她衣食无忧。但这些,对阿染毫无意义!阿染曾在地狱中求生,汲取的是毒液。在黑暗中生存过的人,比谁都知道,这世间,谁也没有能力给谁光明,唯有靠自已爬出来!”
重生前,她曾寄望过父亲、母亲,可今生方知,原来他们离地狱更近!
她希望用乖巧换取祖母的一丝怜悯,换取的是祖母的厌恶!
她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对她虚情假义的申氏,最终和赐儿活活被砸死在那冰冷的地窖!
他上前欲将她纳入怀中,她不避不闪,而是狠狠将他推开。
“三殿下,你连自已身边的人你都无法掌控!我劝还是离我远些好!”沈千染眸如修罗,泛着地狱之光,一字一句道,“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手也沾上你母妃的血!”
兰亭身形只是微微一晃,上前一步,固执的紧紧箍住她的双臂,“染儿,我知道你受到很多伤害,我知道你很痛苦、害怕,所以你才会不顾一切的离去。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你半分,包括我的母妃!”兰亭语声一顿,他胸膛之中的绞痛如被毒螨绞住一般,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染儿,除了我的母妃,这世间任何一个人,我都不在乎,请你能否看在我的份上,放下这一重恩怨,我会让母妃给你一个交代!”
“交代?去让她跟地狱阎罗交代吧!”沈千染赤红的眼几乎泌出血来,“只有到阴间的审判,才能让她知道她曾经做过了什么,我很期待,在往生之路上,她是否有勇气回头看一眼,她曾经走过的罪恶之路!”总有一天,她会在珍妃死前,告诉她,她杀了自已亲亲的孙子。
“小丫头,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兰亭眸中顿涩,他心疼她的痛苦,恨不得替她去感受一切,可是,偏偏她最恨的人是自已的母妃。
“痛苦?害怕?三殿下,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么?”她看着他,瞳里如同一片静谧的湖水,“三殿下,一定听过鸟儿是怎么哺育幼鸟的?你一定认为那是很温馨吧?”她木然地笑了笑,眼睛看着前方,灵魂却不在这里,空洞洞地好象飘到另一个时空。
在她与赐儿居住在北院的那几年,在荒院中,她和赐儿冷饭冷菜,甚至一个月吃不到一次肉。兄长来看她,总是叹着让她多吃些,太瘦了。她也不敢在兄长面前哭诉,唯恐兄长为了她与祖母置气。
最开心的莫过于父亲从宫里回来。因为祖母终于肯让她出来一家团聚地吃个饭。可祖母不肯让赐儿出现在她的面前,还不得让她给赐儿带吃的回去,奴才们盯着她,唯恐她偷偷带了吃的回了北院。在祖母眼里,赐儿就是沈家的奇耻大辱。如果不是她看得紧,好几次赐儿差点被祖母房里的老妈子偷偷抱走。
她在宴中拼命地吃肉,却不咬,一块块直接吞了下去。
宴中她就告退,父亲想多留她会,反而挨了祖母的训斥。
沈越山因为宁常安的事常忤逆沈老夫人,对独自把他抚养成人的寡母一直心存愧疚,终是没有再开口挽留。
她冲回到西院,马上压着肚子,把腹中的肉全部吐出来,洗净了,煮成粥给赐儿吃。
那时候,开心的事很少,看着赐儿吃得满嘴油油时,她会幸福地抱着他亲着嘴,母子俩弄得一嘴的油腻……
这一切一切的痛苦根源在于兰御谡,在于钟司芜,在于柳贵妃,在于申家!
让她忘掉那些血和泪、那些侵蚀骨的恨,她做不到,谁也做不到!
她抬起头,望着他,双眸仿佛被水雾熏染上了一层朦胧,渐渐地化成霜,“三殿下,时候不早,阿染告退!”
“小丫头……”他眸中逝过一缕清晰痛楚,酒意窜上心头,裂痛开始从前额往四周漫延而开。
“三殿下,以后请你学会尊重我,不是每一段感情都会得到回应,既使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她一路走来,一路荒凉,也曾再次山穷水尽,可从未曾迷失自已!
“小丫头……”兰亭看着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眼底是藏不住的钝痛,低声道,“你需要时间,我给你!但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接受我!”
“你想阻止我,除非你杀了我!”沈千染头也不回,决然而去。
回到寝房,兰亭的神情已趋平静,他轻轻地揉捏着有些胀疼的太阳穴,今晚的酒他其实喝得不多,大臣们看他心情不佳,也不怎么敢上前来劝酒。可偏偏喝上了头。
发了小片刻的呆,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打开后,里面是一缕略为发黄的头发。
这是三年前,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宁王殿下,东西准备好了,奴才进来侍候宁王沐浴!”门外响起太监的声音。
“进来!”兰亭收好锦囊,待几个宫人进来后,他扬手道,“不必侍候,东西放着,你们退下!”今晚他尤其想要一个人独处。
宫人搁下干净的亵衣,福身退下。
鞍都镇驿站是离越国最近的一处官砥,此处是西凌和东越建交那年所建,特选址在温泉边上。
兰亭的寝房内外有三间,外间用于会客,足足能容纳六七十人,最里面的一间是个露天的水池,引的正是天然的温泉。
温泉引起的白雾在月光下弥漫,兰亭边走边褪下衣裳,缓缓地走进池内,将自已健美修长的身体没入了水中。
他枕在玉砌的壁沿上,怔怔地看着天空的一轮明月,脑海里慢慢地浮上了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如今她已经回来,他又何需急于一时,他知道她需要时间,他会给她。
他知道,以这小丫头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饶过伤害过她的人。只是与一国帝王交手,弄不好,她会赔掉自已,那样的倾城容貌,哪一个男人肯轻易放过?
不行,他永远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沈千染只能是他的,谁也不能动她的心思,包括他的父皇!
必要时,他会提前登基!
只是,沈千染与自已母妃之间的恩怨呢?他有些头疼地揉了一下太阳穴,他知道,想要这小丫头,为他去妥协,根本就是不可能。若真有一天,她把刀架在她的母亲脖子上,他又该如何?
想到此,他的头疼更盛!
行军打战不难!运筹帷幄不难!可要想打动一个油盐不进的小丫头,真是太难,太难!
还有那宁天赐,今晚他几次想开口询问,那是不是自已的骨肉?
可一想到那小家伙璀灿的璃琉眸时,他就心惊肉跳,眼前不停地晃过兰锦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的眼眸。
不是,一定不是兰锦的,小丫头怎么会和兰锦有私?何况,三年前小丫头身怀巨毒,若怀有身孕,怎么可能会生下如此健康活泼的孩子?
这孩子一定是宁常贤的!
兰亭轻轻吐了一口胸口的郁气,心中轻叹:哎……小丫头……如果我能少喜欢你一点……如果我能再无情一点……
一阵清风吹过,拨开了眼前的白雾,兰亭感觉有异,一低头,吃了一惊,酒意顿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