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阮薇觉得世界仿佛停住了步伐,她眼前闪过的,是一路行径的旅程。
有一个女孩儿,从小就很喜欢唱歌跳舞,她总是想,有一天我也能在那么高的舞台上展现自己就好了,那该多了不起。
后来长大一些,懂得也更多,明白什么是理想、梦想、与抱负。
她把歌唱舞蹈,还有音乐的地位,看作是无法丢弃的东西,想要去亲自试一试,什么才是最接近成功、最接近顶端的光。
可是她不够幸运,她的人生在随着父母过世的那一刻急转而下,颠沛流离。
后来,她努力地往上爬,爬啊爬的,竟然又再次成功了,甚至超越许多的同龄人、甚至是当时的好几位冠军,如今也已经败在她手下。
不过多了粉丝的关注,也多了不少诽谤,有些东西,和她一开始想的,早就不一样了。
那个日复一日只知道训练的姑娘,那个只想一心唱歌、跳舞、演戏的她,渐渐地离开了。
而那个曾经信赖她、深爱她的男人,也终于开始对她失望。
大概朗赞于她,也已经不复那样“我不想听你解释”的毫无条件的信任。
阮薇笼着层层雾气的眼睛垂下来,她在这一刻恍然明白,自己想要做的,是比最初的自己更坚强、但也更通透的人。
谁知道当她把无尽的欲望看成梦想、把嫉恨看成是反抗,结果剩下的就只有两败俱伤。
***
阿尔卑斯山脉飘飘扬扬着白雪,山脉上挂了霜,天空更阴郁了一些,渐渐地,身边的旅客也少了起来。
阮薇心不在焉地看着白芒的大雪,她好像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但其实又好像不是,只是山势蜿蜒盘旋,一脚深一脚潜地踏在雪地,远处的风景变幻不定起来。
她想,站得越高的人,失去的东西果然也不会少。
这些天阮薇在阮世聪这儿休假,然后就想一个人出来走走,与此同时,这些天她的月事居然推迟了,这又让她重新把过去逃避的东西摊在了自己面前,而这一次,得到的答案却是无比清晰,多亏在旅途中也难得清静,她想通不少问题。
在你没有能力的时候,无法完成自己想做的事,等到功成名就,又觉得曾经想做的事不值一提。
人一再攀岩自己定下的高度,越高就越陡峭,而所谓的梦想与坚持梦想的心态,都会随之发生改变。
所以,人的欲/望会永不停止。
她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也发现当初简书蔓对她的打击早已不值得一提,她应该振作,而不是用同样卑鄙的手段报复回去。
高山上的雪异样地柔和,阮薇对一切忽然感觉到厌倦了。
然后,她就想到朗赞。
只是回忆起,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天夜里他们在大排档的谈心,以及她送他植物时小心翼翼的心情。
那些单纯的美好,让她觉得只要想到这个男人还在某个地方存在着,如果还可以爱着她,她就愿意接受一切。
他的存在,对她来说早已太重要了。
阮薇沉默地走着,却不当心脚下一滑,她手心里全是汗,结结实实摔在地上,然后睁开眼睛,看见正好有雪花落下来,像无数道雪幕,特别的漂亮。
阮薇有些不想坐起来了,整身沉浸在一种虚无的漂浮感中,于是就躺在那儿,她觉得仿佛自己化作了风和尘埃,这样的场景甚至让她想起《约拿书》里的一句话:
众水包围我,几乎置我于死地;
深渊环绕我,海草缠裹我的头;
我下沉直到山麓,大地门闩把我永远关闭……
阮薇闭上眼睛,听见呼吸的声音归于平稳安宁。
她下意识一只手摸了摸小腹,虽然知道推迟日期不代表就是有小宝宝了,可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期待与喜悦。
朗赞是否值得她做这一切,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再争辩,她真的觉得自己忽然就豁然开朗了。
她想要离开闪耀的舞台,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
不仅仅是因为爱他,而是阮薇意识到,她在舞台上得到的荣耀与瞩目已经足够,是时候走向下一段征程。
这就是人生的真谛吧。
阮薇想要马上就打电话告诉朗赞,我要为你洗衣烧饭,为你生儿育女,为你守着我们的家。
然后,在绚烂的人生风景过后,执手相依。
其实人生没有绝对的输赢,有的,只是能活出最想要的自己。
神,我万事皆足,不许荣华,不求万事如意。
除了爱与信仰,我别无所求。
这一天以后,她别无所求。
阮薇什么都不想去争了,她重新从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厚实的黑色羽绒服,她看见天地寥廓,雪山浩荡,到处是挺拔笔直的树干,然后被迎面扑来冷冽的风迷了眼睛。
她想再爬上一段,再看一眼高处的风景就好。
唯独可惜的是,曾经的光环与曾经在身边的男人,此刻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她独自背着一只包,像路人一般,一直往远处走,一直走、一直走。
最后她会不会也像这些雪子,被埋在了看不见的地方。
“阮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