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不给你发月钱。”这是比他更凶残厉鬼的无情剥削。
于是最终还是更为凶残又没有良心的穆戎获胜,月下鬼魂无奈地担负起了指导容小boss厨艺的新职位。或许鬼魂活着时的打工经历真的丰富了他的人生经验,最终容翌居然端出了一碗正常的人参鸡汤,嗯,至少从外表上来看是正常的。
穆戎对容小boss的厨艺持保留态度,见他殷勤地盛了汤端到自己面前虽也接了过来,却仍是用调羹搅动着迟迟不喝,只问:“怎么会突然想到给我炖汤?”
“没什么,我想找些事做,这样可以暂时不去想起过去的事。”
容翌没必要时从不说谎,如今也是说的真心话,他发现自己只要被穆戎牵动着心神,独自一人的寂寥便会不知不觉地被驱散。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他除了练功便无事可做,也唯有在穆戎身上下功夫,才能暂时忘记为过去伤情。
穆戎是极了解他的,自然听出了这言语间的落寞之意,无奈地叹了一声,这汤却是不能不喝了。视死如归地啄了一口,他无悲无喜地抬眼,如水的眼眸笑意盈盈地瞅向身边之人,又舀了一勺递到对方嘴边,轻声道:“来,尝一口。”
他一放柔眼神容翌就全没了抵抗力,听话地将汤咽了下去,脸色瞬间就变了,惊道:“怎会咸成这样?我明明只放了一包盐!”
你家做菜放盐是用包做计量单位的?玛德,我都快被咸吐血了好吗!
看着容小boss也被咸得直咧嘴,穆戎澎湃的心潮总算稍稍平衡,到底还是没忘记维持自己心机深沉的人设,只对他诚恳地建议道:“我觉着像你这样的红尘伟丈夫是不适合厨房这地界的,今后咱们还是买着吃吧。”
亲自尝了一口,容翌也是认清了自己厨艺,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只是仍没有忘记给此人吃药的初衷,只回:“我去山里挖人参找厨子给你炖?”
穆戎是真不明白为何容小boss对给他灌药永远都是如此执着,偏又在此事上拗不过他,只能没好气道:“那你还不如直接挖人参去卖。”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容翌,当即就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王城中一根老山参能卖八百两呢。”
所以他们这两个穷到只差在城门口卖身葬父的逃亡人民方才用一包盐糟蹋了八百两?
深深看了一眼碗里盘成一团的珍贵药材,穆戎想起自己早上出门为了省钱只买了便宜的黑炭,生火时还折腾了半晌,一时就忍不住有些想打人。
他这人向来是有仇必报,心知自己动手绝对会被身手敏捷的容翌躲开,索性便抬脚狠狠踩在了此人脚背上,果然一招得手,只可惜效果甚微,容小boss只是茫然地看他,问:“你踩我干嘛?”
“你不痛吗?”
见他如此神情,穆戎也有些郁闷了,脚上又加重了一下力道,然而他俩武力差距着实太大,容翌仍是那副不痛不痒的神情,只道: “还好,有点痒。”
他又想了想,才发现原来穆戎是在同自己打架,说好的不还手就坚决不还手,就坐在这里任由他踩,只是仍忍不住感叹道:“你力气也太小了些,明早开始同我一起去晨练吧。”
穆戎对此人的抗打能力也是有些无语,心道不愧是生命力顽强的容小boss,坐在这里任他打都不破防。然而,作为每夜子时都要吸收阴气的夜行厉鬼,他是绝不会去参与什么晨练的,为防行动力极强的容翌真来烦自己,果断就横了他一眼,威胁道:“如果你敢在午时之前叫我起床,我就吐你一脸血。”
容小boss天不怕地不怕神仙都敢追着打,唯独就怕穆戎吐血,听了这话瞬间就怂了,只能无奈地放弃了穆戎身体强化计划。
不过,他也发现,果然只要在穆戎身边,冬天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第三十四章
腊月不知不觉已经过去, 直到街上都挂起了各色花灯穆戎才醒觉原来已到了上元节。地府历来只有清明和中元节放假, 这些喜庆节日他已许久没庆祝过。鞭炮是为震慑年兽造成的驱邪之物,鬼魂历来不喜, 因此他虽听着外界人声鼎沸, 却也无心参与其中, 只同鬼兄一起在院子里飘来飘去练习咒术。一个合家团圆的节日这家里却只见阴风阵阵,时不时还发出几声阴测测的鬼叫, 硬生生被他们变成了鬼节。
好在容翌也习惯了这种鬼片般的环境配音, 天魔功虽可快速提高元气修为却无自己独门招式,他这些时日便时时练剑琢磨招式,就着两只鬼的背景音倒还多了些灵感。他们这院子可是名副其实的凶宅, 街坊邻居根本不敢靠近, 虽是上元节竟难得清净了起来。
虽无心凑热闹, 穆戎傍晚还是出去买了两碗元宵同容翌一起吃了,本以为这样今天就该过去了,谁知到了半夜却又被容翌拉着出了门。
青州这种小城宵禁得早, 即便是上元节到了午夜街上也不见人影, 白日里热闹的摊贩都已回去同家人团圆,他们到时,这里只有繁华过后余下的花灯默默悬在路边和地面上鞭炮燃过的残渣,瞧着只觉凄凉。
穆戎想不明白他们两个孤家寡人出来看这场景除了给自己添堵还有什么用处,便也只能无奈地开口:“你若想出来也该早些叫我,如今灯会都散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他虽不爱人潮也讨厌鞭炮声,可若是容翌相邀也是不介意陪他走走的, 不过容翌现在也不是爱热闹的性子了,只对他道:“青州虽偏僻到底也有官府,我们还是少在外露面得好。”
容翌同穆戎坦诚了之后整个人总算冷静了下来,行事也恢复了以往的谨慎,此话说得很有道理,只是穆戎这就更不明白二人为何要来此地了。直到容翌将他拉到了一方小桥之上方才得到了解释,“我听人说上元这日在城内见桥必过便可祛病延年,保一世平安。”
容小boss生命力顽强自然是同病痛无缘,此举为了何人一看便知,穆戎抬眼望了望桥下波光盈盈的流水,恍惚间就觉这时节果然是开春了,即便是夜里也只觉春风拂面,蓦地就没了寒意。此时说什么都好像太过刻意,他也唯有任由容翌扯着自己袖子,二人并肩一步步踏过桥上青砖。
街上夜深无人,空中也只有一轮明月照亮前路,徐徐夜风将各家各户悬挂的灯笼撩得晃动不止,连带着眼前的光影也是交错变幻,映得两人面目是被柔化般的朦胧。偷偷抬眼瞧了瞧容翌在灯光下忽地有些晃眼的面容,穆戎忽然发现他们已经很久没这般悠哉地出门了,不由有些感慨:“偶尔晚上出来散步也不错,清净得很。”
这还是容翌自灭门惨案之后头一次心情如此宁静,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二人,再不用去考虑未来的杀伐血雨,即使明知这不过是短暂的安宁,依旧忍不住对他承诺道:“来年上元节我定不会叫你再躲躲藏藏,我们一同去王城看北辰最盛大的烟火和龙灯队伍。”
容翌心里急穆戎其实是知道的,仇人还在王城中享受天下供奉,而他却只能躲在此处任由对方快活。他知道急没用,唯有用每日不断的修行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可是,心中的焦躁却不会因此减少。
穆戎明白他的心情,所以更是郑重劝解道:“容翌,人总是喜欢把未来寄予神佛,只是这样几文钱一盏的灯就想换到心心切切之物。可是真正能实现愿望的唯有自身努力,旁人帮不了你,神仙也救不了你,要想报仇,就只能靠自己。所以,在有足够能力将仇人击溃前,不论多么难受都必须忍。”
这是他从秋佟身上得到的教训,要想成事只想着依靠旁人是不成的,必须将一切的主动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自古无情才能成就大业,这样虽难免孤单,却是成功率最高的做法,好在就算命运如此颠沛流离,总还有容翌同他走在一起,想到这里便忍不住浅浅一笑,只道:“不过你我仇人一致,彼此作伴倒也能苦中作乐,不至于太过难受。”
这些时日有了安稳住处穆戎脸色养得好了不少,此时在重重灯影之中莞尔一笑更是显得面似冠玉温柔可人,容翌只觉心神都随那笑晃动了起来,不自觉就问出了那句在心中压了许久的话:“穆戎,你为何要对我这样好?”
“那你呢?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处处让着我,其实你大可以将我送回穆府远离是非的。”
容翌原以为自己若是问了穆戎必会表明心意,届时不知如何回答定是尴尬,谁知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略微松了一口气,便也如实答道:“大家都是自小就见过的人,我虽不喜你过去行径,却也不想你被病痛缠身。”
“从我醒来之后,你是第一个对我抱有善意之人,所以我愿意信你。我可不是什么善良角色,旁人就算死在我面前大约眉毛也是不会动一下的,你对我好,我便也对你好,只不过这一来二去地竟是有些分不清谁的好意多一些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见如故,好感从来都是慢慢叠加的。穆戎最初只是因为容翌是个不会算计朋友的好人所以愿意和他相交,连番相处下来每日都在发现此人的好,不知不觉便已深交。他知道伴随二人越发相熟,也会慢慢发现彼此毛病,不过他也坚信这些小问题并不会影响他们从生死之中走过的交情。
容翌本就是相信情义之人,如此回答简直说到他心坎上,一时也庆幸他从前没有看错,穆戎果然是个知己,便也笑道: “原也不必拎得这么清,一切随心就好。”
他想若是穆戎对自己没那等心思,二人定能成为世间最好的兄弟,可事情既已发生便不可逃避,他总归是要面对穆戎的,想着便望着他的眼睛,将心中所想一五一十说了出来:“穆戎,我长这么大从未对谁有过情爱之类的想法,纵是有人心悦于我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怕终要负了这一腔深情。”
穆戎哪知好好的他竟谈起情爱这个话题了,第一反应就是有女人趁自己不注意对容小boss告白了,暗道他二人这几日形影不离应该不曾见过别人,莫不是王城中的女子?
他对王城女子的心理阴影极深,只一想到容翌有可能碰上秋佟那样的可怕女子就是心中打鼓,瞧他神色也不像对人有意,果断就发挥友人的作用劝他远离桃花劫,“缘分天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哪有什么被深情爱慕就必须回应的说法。况且为情所困着实不是什么有出息的行径,你我如今大仇未报还是不要去想这些事情。”
他原想以容翌负责的个性还会纠结一番,谁知听他如此说竟是神色瞬间舒展了开,只欣慰地拍着他的肩叹道:“你能看开我就放心了,莫要伤情,你我永远是生死兄弟。”
什么情况?为什么明明斩情缘的是容翌,对方这语气却好像是他失恋一般?同容家二位小姐也是,如今也是,他怎么自从在这个身子重生以来时不时就要被失恋一回?而且这次还失恋得完全莫名其妙?
穆戎全然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展开,只当这身子着实有毒,天生一副痴情相,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当成刚失恋的衰人。虽是如此腹诽,他心知王城中卧虎藏龙,对容翌的姻缘还是决定好好把关,万不能让他被夜明君的老婆给坑了,于是便自告奋勇道:“以后有什么难缠之人都可以告诉我,我替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