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破(1 / 2)

二月二, 龙抬头,也是太子谢泽的生辰。

今年谢泽十八岁,皇帝送了他一份大礼。

二月初一, 皇帝下旨令已成年的大皇子与二皇子即日出京就藩。

消息一出,震惊朝野。

成年皇子就藩,原本的确有这么个规矩,但之前没有人听到丝毫的风声。

先前还有人暗地猜测或许要等到今上驾崩,新皇继位才会让诸皇子前往封地。——毕竟皇子就藩后,无诏终生不得返京, 做父亲的难免不舍得儿子。以前就有过不少这样的先例。

皇帝如今下这道圣旨, 在外人看来, 就显得有些突然了。

不过谢泽并不意外,他很清楚。父皇之所以这么做, 一是稳固他的储君之位, 不想让其他皇子再动心思, 以免发生兄弟阋墙的惨剧;二则是因为他年前被暗算的事情,他稍微透了点风声后,父皇有所察觉, 所以才会下此明令。

当然, 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这对于身为储君的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虽说这道圣旨很突然, 但毕竟有祖宗法度在, 朝中倒也无人公开反对。唯有大皇子的生母齐贵妃数次求见皇帝,哭红了一双杏眼。

皇帝初时还宽慰几句, 后来就有些不耐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齐贵妃也不敢说让皇帝收回旨意, 只翻来覆去强调:“皇上, 臣妾实在是舍不得他……”

“舍不得?舍不得……”皇帝双手负后,踱来踱去,略一沉吟,“那朕对外公布,说齐贵妃薨逝,让你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私底下随着他去就藩怎样?这样你们母子就不必分开了。”

“这……”齐贵妃目瞪口呆,“皇上,臣妾并无此意。”

“嗯。”皇帝颔首,“朕觉得也是。老四还未成年,你也不可能抛下他,只随老大去。”

本来就不算能言善辩的齐贵妃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儿才恳求道:“皇上,就不能等一等么?让他在京城多待两年?”

封地甚远,一旦前去就藩,只怕这辈子都回不来了。以前也有皇帝疼爱儿子,生前一直不让其就藩的啊。

“等?等到什么时候?”皇帝瞧她一眼,“等到朕龙驭宾天,他再使点手段、好去跟太子夺位?”

齐贵妃只得道:“他不敢有这份心思……”

“既然没这份心思,那就早去封地吧。”皇帝挥了挥手。

皇帝态度甚是坚决,齐贵妃磨破嘴皮也没有用。跟在皇帝身边多年,她十分清楚。小事上,皇帝很好说话。遇见大事,他只要拿定了主意,那她怎么哭求都没用的。

不过好说歹说,皇帝总算是同意让他们稍微缓两三日再离京。

于是,二月初二,太子的生辰就变成了饯别宴。

谢泽年纪尚轻,没有过寿时大摆宴席的习惯。若是以往,他完全可以推拒,可眼下这情形,他再若拒绝,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是以他就答应了在生辰当日与兄弟姐妹一起,在东宫小聚。

只是如此一来,他今晚就不能回清水巷的家见那个叫缨缨的“妹妹”了。也就是说,他今天若见她,只能在皇宫,还必须在白天。

谢泽略一思忖,忽然扬声:“长寿!”

“殿下有何吩咐?”长寿快步上前。

“你去瑶华殿找韩女傅,帮韩雁鸣带句话。就说请她过来一趟。”

长寿迟疑了一下,有几分不确定:“是殿下要见她,还是韩雁鸣要见她?”

谢泽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你觉得呢?”

想了想,长寿小声道:“是韩雁鸣。”

得,他又问了句废话。

恐怕韩女傅目前还不知道殿下的真实身份。

谢泽“嗯”了一声,挥一挥手:“去吧,回来再领赏。”

一听说领赏,长寿立刻精神起来。转念一想,不对,今日是殿下生辰,即使不走这一趟,他依然可以领赏啊。

待长寿离去,谢泽才起身去换衣服。

他对自己说,这也不是非要见她,是之前已经约好了,不能反悔。而且,比起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他更愿意在生辰当日,和她在一起。

哪怕只是说上几句话。

唔,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她到底给他准备了什么贺礼。

—— ——

二月初二这日,韩濯缨照例进宫教导六公主武艺。临出门,她不忘带上了自己辛苦缝制的荷包。

经过东市时,她心念微动,让马大伯暂时停下。她则拐进一家铺子,买了一些油纸包着的九藜丸,小心塞进荷包中。

——虽说荷包不行,但看在九藜丸的面子上,他应该不会太嫌弃吧?

今日齐家玉不知因何缘故不在,六公主学武的兴致也不高,才练得半个时辰,就停了下来,拉着韩濯缨说话:“女傅,今日是太子哥哥生辰。”

韩濯缨点头:“我知道。”

不止是太子生辰,太子身边那些不知名姓不知具体年龄的暗卫也在这一日集体庆生。为此她忙了十来天。

“所以,我今天不能太累了,晚上还要留些精力赴宴。”六公主有些惆怅,“我父皇下了旨,让大皇兄和二皇兄即刻就藩,今天我们见这一面,以后恐怕就不会再见了。”

韩濯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轻轻“嗯”了一声。她以前也有很多家人,那时虽然天各一方,难以相见,但心里知道彼此还是互相挂念的。后来她就没有家人了,只有“韩雁鸣”。

六公主话锋一转:“不过就算他们留在京城,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韩濯缨心想,也是。宫里规矩大,她如今和兄长同在宫中做事,但除了第一天见过一面以外,这十来天,竟都不曾碰过面。

不过还好,今天应该就能见到了。以太子对兄长的看重,想必会实现他的小心愿。

想到这里,韩濯缨唇角微勾,心中充满期待。

平日六公主认真习武,没人来看。今天她难得偷懒一次,却被逮个正着。

已经出嫁的二公主今日进宫,知道六妹妹近来为了强身健体而习武,就和陈宜玲商量着一道过来看看。

这一来,就见六公主悠闲地半躺在躺椅上,用帕子遮着眼睛,好不惬意。

而宋净兰正认真比划着。

二公主心头的怒火蹭的就窜了上来。她们姐妹六人,存活于世的却不多。不同于兄弟争权夺利,姐妹之间相处极其融洽。六妹妹身体羸弱,不是长寿之相。所以父皇以太子少傅的待遇延请女傅,就是为了让六妹妹习武强身。

为此还闹过一点风波,连她在宫外都有所耳闻。

眼前的一切让她第一反应就是女傅失职,不肯认真教导。

二公主当即就皱了眉:“谁是韩女傅?”

“是我啊。”韩濯缨迎了上去。

她见过楚国公主府的陈姑娘,并不认得说话的女子,但见其衣饰华贵,不经通传就能进来,对其身份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只怕不是公主,就是皇妃,却不知为何面带怒容。

二公主脸色不善:“皇上尊你为女傅,让你教导公主,你就是这么教的?把公主晾在这儿,你自己跑去指点别人?”

韩濯缨尚未回答,一旁的六公主就掀开了遮目的手帕,轻声道:“二姐姐,这不能怪女傅,是我自己主动提出要歇息的。不信你可以问兰兰。”

宋净兰立刻停下手中动作,一本正经附和:“是的,六公主想着今晚有家宴,担心练武时间太久,到时候体力不济,所以请求韩女傅准许她稍作休息。”

韩濯缨微微一笑,心想,倒没白教她们,知道帮女傅说话。

二公主知道可能是误会了,脸上有些挂不住:“是吗?”

陈宜玲道:“肯定是啊,她们都这么说了,又怎么会有假?再说,就算真歇一会儿也不打紧,如果一直练武,会很辛苦的,六公主的身体也受不了。”

说完,她又冲韩濯缨眨一眨眼睛。

两人视线接触,韩濯缨微微一怔,冲其点头致意。

她能做女傅,这位陈姑娘也帮了不小的忙。

“是啊,二姐姐。”六公主也道,“韩女傅教的很好,我挺喜欢的,你不要说她不好。”

二公主冲动脾气大,但性子却不十分坏。轻咳一声,她缓缓说道:“如此说来,适才是我误会女傅了,女傅莫怪。”

韩濯缨忙道:“公主也是关心妹妹,又怎会怪罪?”

六公主不想听她们继续这个话题,就命人看座奉茶:“二姐姐,陈表姐,你们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谁说的?我正月十六刚过来,还陪了父皇一道用膳。”二公主脱口而出,“是你懒,不肯出门。”

六公主扁了扁嘴:“那陈表姐呢?”

陈宜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不远处的宋净兰一眼,很快又移回了视线,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我啊?我前些天生了一场病,就一直没出门。”

“病了?好好的怎么会生病?严不严重?现在好了吗?”

陈宜玲又瞧了一眼宋净兰,随即垂眸,眼神微黯:“就是去看花灯,着了凉,回来就病了。早就好了,是我爹娘不放心,非拘着我,不让我出门。”

在场几人纷纷出言安慰。

只有宋净兰心内有点奇怪,她与陈姑娘交集不多,对方为什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莫不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她摸了摸脸颊,并未摸到什么。

而陈宜玲则转了话题,她笑嘻嘻提议:“六公主休息得如何?若是歇好了,就给我们看看你练的成果呗。”

“可以吗?”六公主眸中闪过期待,眼睛却看向了韩女傅,“女傅。”

韩濯缨有些想笑,慢悠悠道:“公主如果不累的话,可以试试啊。我就怕公主还没歇好。”

“我歇好了。”六公主腾的从躺椅上起来,自信满满:“那我就给你们看看,我入门的功夫。你们可不许笑我啊。”

众人自然保证不会。

六公主身材纤细,今日穿着粉色衣衫,一套简单的拳法打下来,虽然只是花拳绣腿,但乍一看去,还真不错。

二公主边看边点头,一脸的赞许之色。她扭头看向韩女傅:“我不知道女傅功夫如何,不过六妹妹的气色和精神头确实好了很多。女傅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