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2 / 2)

不等洛九江解释完毕,游苏就已经双眼发亮,他兴冲冲道:“洛兄更喜欢‘洛日天’这个名字又有何难?我这便为洛兄昭告天下,三月以内,凡是我游家产业必然在门口上贴好一纸公文,声明洛兄早更名为‘洛日天’了!”

想到游苏家多如过江之鲫的产业数目,洛九江后背的寒毛都倒竖起来:“等等我没有更喜欢这个名字,太破费了不用这样……”

游苏义正辞严道:“洛兄当我是外人吗?何必与我客气?请你放心,不出四个月,全天下人必然再没人拿‘九江’作你的称呼,我还可以附上洛兄头像,正可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何人不识君’!”

洛九江:“……”

“我保证往后无论洛兄到哪儿,人人都认得出洛兄的脸,在知道洛兄的姓名以前,就先知道要用洛兄最喜欢的‘日天’二字相称。”

洛九江:“……”

“事不宜迟,我这就为洛兄作小像一幅——”

“……阿苏住脑。我错了,作为朋友,我不该用假名瞒着你,”洛九江悲愤道:“可你真不是故意?”

第109章 龙神之死

“龙生于海,纵七洋, 凌长空。既分阴阳二气, 又定日夜之别、四时之序。得紫薇御空, 分四象,庇十族, 便设七日宴。”公仪竹轻声把这段话念了一遍。

枕霜流皱眉看他,不解其意。

如果修仙界也有历史书,那以上这段话就是“历史”这门科目中要学的第一课。枕霜流自己就拿它给洛九江开过蒙, 没想到现在居然轮到公仪竹在他面前重复一遍。

“七日宴后林林总总都是描述神龙功绩, 然而神龙功绩翻来覆去正反说个十几遍, 也不过是开天。四百三十一字的溢美之词过后,它便提到神龙疯癫致死……这是全天下所有正史野史中, 最标准的答案。”

枕霜流不耐道:“神龙开天, 你随便找个凡人都会说, 用你教我?”

就是蟒蛇脑仁儿也没有拳头大, 他一个耍蛇的天天跟蛇混在一起,早被同化了, 还能剩下多少脑子?公仪竹拿这话在心底安慰自己一遍, 才没好气道:“我都这么告诉你了, 你也没发现问题所在?这是个叙述顺序上的诡计。”

“龙神开天……论龙神功绩……功绩只有开天……龙神之死……”枕霜流反复念叨了几遍, 再抬头时已经眼含惊骇之色:“龙神开完天后就累死了, 分裂三千世界是别人栽到龙神脑袋上的屎盆子?”

从小听到大,全三千界都公认的神话历史被一把推翻,带给枕霜流的讶然之意真是无法估量。然而面对着这个答案, 公仪竹却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公仪竹:“……”

有这回的教训,公仪竹真是这辈子也不会再出题给他做了。

他一边在心中感叹凭这榆木脑袋,也不知道沧江当初怎么教会他的音杀,一边兢兢业业地给他拆字解释:“龙神分阴阳二气,凭一己之力开混沌是真的,龙神临死前发了一顿疯也是真的。唯一不真的是七日宴和歌颂龙神功绩的记载顺序反了……被这么一记载,倒像是龙神开天之后大宴天下,日后又立了无数功绩,最后才突然发疯一般。”

不看枕霜流的反应,公仪竹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给他画图示意:“实际上,从龙神开天成功,到龙神‘发疯’开始,其中过程还不到一天。”

“换句话说,龙神早晨创世成功,晚上就开始灭世。”

“你说的这个,不合情理。”枕霜流被公仪竹讲得脑子发昏,“朝得而夕毁,如此轻易草率,就连街边顽童拿个新皮球也不至如此。”

“所以还要再加一个过程。”公仪竹叹了口气,修长白皙的手指蘸了茶水,在“始”、“灭”的线条中间又加了个七。

“七日宴,不是龙神大宴天下的狂欢,它是龙神把整个世界割裂成三千多块所用的时间。它是……整个世界对龙神的狂欢。”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就是枕霜流再不开窍也听明白了。他紧盯着桌上茶水写就的三个字,直到它们自然风干,在梨心木上留下几点淡淡茶渍。

“囚牛,你这个说法,比我刚刚那个可怖。你是说,龙神刚刚使出浑身解数开了天地,正在最虚弱的时刻,修真界中的生灵就对它发起了攻击。龙神拼命挣扎,用了七日才彻底断气,而这七天,被命名为‘七日宴’?”

公仪竹单手撑着额头,思绪似乎全然飘到那份传承记忆中:“龙神开混沌,清气为天,浊气为地,乾坤分日月,阴阳定海空。这份功绩有四象九族从中协助,但对常年于蒙昧中行走的万千生灵来说,他们只察觉眼前突然一亮,下一刻就出现在了一片焕然一新的土地上。”

“在新世界辟成一刻,九族骤然发难,先是朱雀被封印钉死,当场涅槃成幼雏,再有青龙因为形态相似,一向被龙神倚重,在开天之事上耗费太多,早就无力回天。白虎玄武见事态不妙,退居做壁上观,然后一直养精蓄锐的九族冲天而起,向神龙亮出尖牙利爪,裂世七日,就此开始。”

“这场屠杀持续了七日,龙神也整整挣扎了七日。这七天里,虽然新成的世界被分裂成三千多块,但整个过程确实可称为大宴——龙神的血肉漫漫落入汪洋大地,于是四海沸腾,万木回春,濒死的生灵恢复生机,最后残余的一点混沌也就此净化。龙神的鳞片再散落四方,化作无尽灵石宝矿,祂流出的每滴血,祂剥落的每片鳞,都是最精纯最无暇的灵力本身。”

讲到这里,公仪竹缓缓地饮了一口清茶:“之后的一切,你应该更容易想到。”

枕霜流确实更容易想到,因为他自幼长于黑暗,最知道天下生灵里阴暗而趋利的一面能丑恶到怎样的程度。

他阖上眼睛,明明已经是十万年以前,无缘得见的旧事,被他漠然描述出来,却好像近在眼前:“龙神被划开了第一道伤口,落下了第一滴血。当那一滴血化作灵气在天地间逸散开后……新世界里的所有生灵,都对龙神抽出了屠刀。”

公仪竹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一场天下的盛宴,世上不会再有这样天下共襄的盛况,天上地下独此一条的神龙被万千生灵,飞禽走兽、草木山海一同生吞活剥,利用殆尽,食材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新鲜。

“龙神的血肉鳞甲滋育生灵无数,成为了三千世界全新的灵气和矿藏,它的骨架和双角也成了保护三千世界的界膜。至于龙珠和残余的魂魄,据说化成了引渡死者的幽冥……当然,从创世那天起‘幽冥’就口口相传,不过还没有任何生灵窥见过它的存在,或许真要到死才知道吧。”

这故事讲完,整个茶室都静谧了半刻,一时两人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窗外风吹碧树的簌簌声响。

半晌之后,枕霜流缓缓道:“听你这么说龙神早就死透了,所以寒千岭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等以后咱们再慢慢研究吧。”公仪竹摆了摆手,寒千岭的话题本来是他先提出,现在却也是他主动拨开了话题方向:“我难得讲一回史,你若还听就跟我来。”

几百年来第一次,枕霜流没对公仪竹吩咐式的口吻做出任何反击。

论起对当今人物阴私龌龊的掌握,枕霜流胜公仪竹百倍。但要说起十万年以前的旧黄历,那一千个枕霜流拼凑出的结论也比不上有九族传承的囚牛来得靠谱。

要知道,灵蛇落在他手里时,已经只有个名义好听,论起传承来别说异兽,连个有品级的妖族都几乎比不上了。

公仪竹在前带路,枕霜流紧随其后,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已经遥遥站在乐峰峰顶。虽然距离甚远,又有无数学子围着,但以两人的修为,足以把笔头大小的一尊华表看个分明。

“望天犼。”枕霜流只看了一眼就下结论道:“刀意和沧江的‘破风庐’相近,是九江后来在这一式上又悟的?是他那个‘裂穹窿’吧?”

公仪竹不动声色:“你再看。”

于是枕霜流又定睛细看了片刻。

下一瞬,他发出了轻微的咂舌声,显然被结实吓了一跳:“怎么有道源痕迹?”

“九江劈的。”公仪竹淡淡道:“我最开始只注意到九江的身份,等发现这一点时也惊了一惊。如今看你失态,也算找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