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节(2 / 2)

在一树深雪花之下,洛九江和寒千岭闲闲地摆开了棋盘。洛九江棋风大刀阔斧, 寒千岭的风格则步步为营。他们两个如此矛盾对立, 又这样和谐统一, 互相熟悉的简直如同彼此影子镜像。

洛九江大半心思都不放在棋上,正好寒千岭也是一样。他们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对方身上:一处褶皱的衣角要反复用目光拂过, 就好像能拿视线抹平。布着薄茧的指尖捏着黑白棋子,落在上面的炽热眼神却让它发烫如正碰着彼此的手。

相隔数月,他们的气息终于再次交汇, 在于相爱之人见面的第一个瞬间, 就如此妥帖地融合在一起。两个人并肩的时候, 好像以他们为中心往外划出了一个一体的力场。

洛九江在棋盘上按下一枚棋子,终于再忍不住。他挑出千岭被围困的白子放在一边, 失笑道:“还下吗?”

寒千岭含笑回视, 彼此眼神中都只有心知肚明。他反问道:“还要下什么?”

棋走到这个地步, 已经无需再落子。两人同时投子, 像是明知道这局打平,也都甘愿在对方面前俯首输去一招。

他们一齐站起来, 对视之间, 肩膀已然亲密的碰撞, 胳膊肘也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于无声无息中, 寒千岭的手指已然勾缠着洛九江的。

他们离开桌子上的那张棋盘,角落里的侍女很有眼色地上前去收拾。只是她的手悬在棋盘上又迟疑放下,不太拿得准是不是要把这局棋就这样留下。

在方正纵横的棋盘之上, 黑白两子彼此交缠。黑子横竖一撇之间留下了一个“千”字,而白子则摆出了一个“九”。

千与九的主体部分相互勾连,即使只是冰冷而无意义的棋子,却也下出了一种人能看得出其中丝缕牵系的缠绵。

侍女终于懂得了那两位大人刚刚话里的意思。

棋子里满寄着对彼此的情意,落子中也只是描画对方的名字……这一盘棋,输又何妨?赢又何妨?平局又何妨?

下到这种地步,确实是不必再继续了。

洛九江再次伸手接住一片飘零的深雪花瓣送到寒千岭唇边,寒千岭低头轻啄,舌头把花瓣卷进口中的瞬间也在洛九江手指上留下了一个吻。

甜蜜的深雪花香气在寒千岭唇齿间划开。这是凝神清心的上品花木,可对于寒千岭来说其作用却不如身侧洛九江的一根头发。

想到这里,他轻轻地抱怨了一句,他对洛九江说:“你该多留给我一点东西。”

洛九江看向寒千岭,寒千岭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颈上的那颗佛珠。他曾拿自己的头发做过串绳,但上次他们青龙书院再聚后,寒千岭就取了洛九江的头发来编。

可这不够。只是一颗珠子、一缕头发,这样轻盈,这样细小,总让寒千岭觉得它们脆弱到令人不安。

即使洛九江现在就在他的身边,心跳紧偎着自己的心跳,肌肤温暖着自己的肌肤,他仍然、他仍然……

洛九江笑道:“什么?我留给你的不够多吗?难道我没有把心放在你那里,时刻都惦念着吗?”

不安和彷徨的感觉突然潮水一样地从寒千岭身上褪去了。那种忐忑的感觉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让他感觉半刻前如此焦虑的自己有点可笑。

就是这样,只要洛九江还在,即使他不给寒千岭任何东西,只要随便发出几个音节,说上几句话……

寒千岭吻过洛九江的指节,看神情几乎带着点虔诚,他悠悠一叹,再次重复道:“九江,我真的想你。”

此前所有坐卧不安的牵挂、所有夜不能寐的担忧,以及全部心如死灰的绝望,都被他轻飘飘地归结成了一个“想”字。

千言万语,百般头绪,就这样凝结在一句话里了。

洛九江更用力地将寒千岭的手握了一握。

不过寒千岭提到自己送他东西的事情,洛九江就突然想起另一件事。

当时他刺了千岭一刀,用澄雪贯着五行之精化成的大网把寒千岭困在地上。

他自己下手,自己心里有数。如今澄雪也还给了他,那现在五行之精,也是齐溜溜小朋友……千岭没把他怎么样吧?

听到洛九江问及五行之精的下落,寒千岭露出了一点沉思的表情。

他看起来好像不太记得清究竟把五行之精放在哪儿了。

洛九江:“……”

洛九江顿时心生不妙之意,他轻声道:“千岭?”

“我当时浑浑噩噩……”寒千岭沉吟着回忆道:“但澄雪和五行之精都被我一起收好带出圣地了。他们毕竟是你留给我的东西。

所以澄雪现在被寒千岭重新还给洛九江,那五行之精呢?

“之后我去了灵蛇界一趟,在那里盘亘数日,直到实在没得到你的下落才离开。”寒千岭慢慢地说着:“在灵蛇界的那些日子里,我向枕先生讨教一二,不幸波及到一根承重的柱子,我想那根柱子万一折断或许会伤到人……”

洛九江:“……”

寒千岭已经不用再说了,洛九江现在全都明白了。

于是好心的寒千岭、善良的寒千岭、生怕柱子折断伤及无辜的寒千岭,就拿五行之精补了那根柱子的缺。

这举动全都发自内心的仁善和温柔,绝对不是因为寒千岭看五行之精这样间接害洛九江消失的“帮凶”不顺眼。

洛九江:“……”尽管他如此地深爱千岭,可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而一旁的罪魁祸首居然脸都没有红一下,还相当平静而理性地跟洛九江分析道:“齐溜溜是你认的义弟。按照这个辈分,枕先生作为你的师长,对他是有养育之责的。”

洛九江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他想了想还是拉过寒千岭的手臂轻轻咬了一口,相当无奈道:“都说长嫂如母,那他嫂子对他的养育之责都在哪儿呢?”

寒千岭愣了一下,显然是一时没把“嫂子”这个称呼跟自己对应上。

而等他反应过来之后,把人按住再小口轻轻咬一下的人顿时就换成寒千岭了。

正巧此时两人走入殿内,寒千岭就势一推,顺手把洛九江压在墙上。他用手肘和自己的身体困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同洛九江用玩笑的语调重复道:“嫂子?”

在狭小的空间里,他们目光相交,呼吸相错,分离多月的情热一下子涌上来。他们对视一眼,就这样交换了一个带着彼此气息的吻。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他们的嘴唇上都带着一层薄薄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