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疏木的眼底不知道为何,似是有碎雪浮冰沉伏,他收回了目光,淡淡地看着陆衍:“刚刚妈妈打电话了。”
陆衍眉间的折痕深了起来,他抿紧了薄唇,线条冷硬,原本又想跟陆疏木解释,时嘉然并不是他的妈妈,但是,他想到了一旁的言喻,眼底的暴戾之色倏然重了几分,想解释的心也没有了。
反正她都不在意了。
陆衍淡声:“电话呢?”
“在屋子里。”
陆疏木问:“爸爸,你喝酒了?”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极其平缓,是陈述的肯定句。
陆衍回答:“抱歉,下次不会喝酒了。”无论如何,在孩子面前,喝成这样,都是不对的。
他说着,走进了卧室里,果真看到手机屏幕上闪动着时嘉然的来电提醒。
客厅里,只剩下陆疏木和言喻站着,言喻抿着唇,无声地动了动嗓子,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陆疏木轻声地问:“你跟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言喻听到了这个问题,就好比她的一颗心都被人拿出在烈日下鞭打一样,她都觉得自己恶心,觉得自己难堪。
她害怕下一秒,陆疏木就会叫她小三,替他妈妈骂她。
言喻深呼吸,勉强地露出了笑容:“没有什么关系。”她语气有些淡,“很晚了,你快点休息吧,我走了。”
她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这个公寓的,恍惚得很。
她坐进了车子里,趴在了方向盘上,只觉得自己身上都是陆衍的气息,她攥紧了方向盘,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陆衍买下了这个被她卖出去的公寓。
他到底为什么要搬回来,他不觉得难受么?带着新妻子,住进了和前妻共同生活过的房子?难道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的变态欲?
真是有病。
言喻踩下了油门,私家车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离开了小区,再也看不见。
楼上,落地玻璃窗前,纱帘飘荡,男人高大的身影站立着,形成了一片漆黑的剪影,他的眼眸里寒气万分,周围的空气里都仿佛含了重重的冰。
他漆黑的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旦落了进去,就是粉身碎骨。
他的轮廓隐约虚实相间,透出了阴鸷的气息。
陆疏木在床上侧眸看了陆衍许久。
过了很久,陆衍转过了身,言喻的车子再也看不见,他知道陆疏木还没睡,直接道:“陆疏木,时嘉然对你很好,她一直照顾你,她可以当你的干妈,但她不是你的妈妈。”
陆疏木眉眼未动,这句话他听了太多次了。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那刚刚的那个女人,是我的妈妈吗?”
陆衍声音有碎冰,有阴霾,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是。”
“哦。”陆疏木的嗓音太过淡定,听不出来是相信了,还是根本就不信。
*
陆衍很久没有梦到言喻了。
在刚刚离婚的那段时间,他原本就忙,用于睡觉休息的时间已经很短了,睡眠的质量还很差,他眼底永远挂着一片青灰。
那时候,他的梦里大多都是言喻,却都是悲惨的言喻,要么是言喻拼了命地想要打掉自己的孩子,要么就是言喻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要么就是满身是血、脸色惨白地躺在手术台上的言喻,要么就是拉着行李箱远去、头也不回的言喻。
最可怕最让人心凉的还是当他梦醒,却发现梦里的事情都是真实的。
言喻和他离婚了,言喻不在他身边,言喻不爱他,言喻的确满身是血……
而今晚,陆衍梦到了言喻穿上了婚纱,她手里捧着花束,走在了长长的红毯上,她笑意斐然,眼角眉梢流淌的都是动人心弦的温柔。
陆衍的心跳很快很快,他血液里都是难以控制的灼热。
言喻要重新嫁给他了。
但是画面一转,他发现他牢牢地被禁锢在了台下,哪里都去不了,哪里都动不了,只能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言喻走向了舞台。
而舞台上,站着另外的一个男人,风度翩翩,笑意温柔。
是秦让。
而小星星、陆疏木还有秦让的儿子,秦南风,全都涌了上去,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人,而他却怎样都动弹不得。
……
噩梦惊醒,陆衍后背冷汗湿透,他从床上起来,掀开被子,打开灯,走到了洗手间,盯着镜中的自己看,狠狠地泼了一把冷水。
他的脸色沉得能滴下水。
周身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翳,轮廓都仿佛因此凌厉了起来。
他手指收拢,指骨发出了“咔擦”之声。
*
言喻隔天就乘坐航班,回了英国,她在秦让的要求下,告诉了秦让她的航班,已经说了好几次不用接机,但是,在她走出登机口的时候,还是看到了三个笑得一样的大小傻瓜。
小星星看到言喻最开心,大声地喊:“妈妈!”
言喻也很开心,又有点惊喜,她拉着行李箱,快步地朝小星星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