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城疫病到底没有一个确切的发病说法,”晨阳想了片刻,说,“这次又坍塌又大雨,大家都在水里,兴许……”
“疫病太多了,”乔天涯说,“好比落霞关那年发的是鼠疫,河州就发不起来。各地情况不同,不能一概而论。鄙人疑心病重,明人不说暗话,我觉得这病不是从东龙大街开始的,而是从——”
乔天涯拇指上抬,指着屋顶。
棚内岑寂,旁人多少都变了色。
乔天涯笑一声,说:“不巧么?天人下凡就遭难,避坑落井防不胜防,这几日宫内都没往外边传消息。总督,官沟通了,水下去了,可这事儿我怎么看着像才开始?”
“天宫住的都是仙人,”萧驰野缓慢地说,“仙人惜命,不敢这么玩儿。你说的这种可能,只有走投无路、孤注一掷的人敢做。”
“那就不知道了,”乔天涯说,“司礼监现在缺了能掌管二十四衙门的大太监,许多事情,反而处于无人督查的混乱中。要是真的有人带了什么进去,糊弄一下就能过去。咱们禁军和锦衣卫,全部是外兵,对里边鞭长莫及,但我觉得这事儿不防不行。”
李建恒为什么会出宫,仅仅是为了玩儿吗?他不久之前才经历过行刺案,又不是胆大的人,他怎么敢偷偷溜出来?除非是有人教唆。
奚鸿轩如今什么事儿都会和沈泽川商量,这次遇险,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此刻还躺在床上命悬一线,那么是谁教唆了李建恒,又让藕花楼恰好塌了呢?
萧驰野沉思不语。
他直觉不是太后,因为李建恒如今已经有了孝敬她的势头,这对她而言正是重振旗鼓的时候,她绝对舍不得李建恒现在死。
那还有谁?
这次不是吓唬李建恒,而是真的想要李建恒死。可是李建恒若是死了,对谁有好处?
帘子又被掀起来,太医探头欢声道:“总督,镇抚大人醒了!”
萧驰野倏地起身,几步迈出去,进了屋子。连日昏睡的沈泽川半睁着眼,萧驰野轻声蹲在床边,注视着他。
沈泽川抬指,虚虚地抚了萧驰野的眉眼。萧驰野一把抓了他的手,摁在自己的面颊。
“摸啊,”萧驰野凑近了,哑声笑,“给你摸。”
第67章 共枕
沈泽川有点愣神, 被萧驰野的胡茬蹭得掌心发痒。他望着萧驰野, 说:“……扎手。”
萧驰野说:“摸着不舒服吗?”
沈泽川说:“舒服。”
两个人隔着点距离,却又像是没有空隙。萧驰野脏兮兮的, 这几日都没空收拾, 如今挨着沈泽川, 也没顾及,由着沈泽川摸。
晨阳把着门帘,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 想容别人进去,又没听见萧驰野的准许, 便带着一众侍卫卡在门口, 个个观天望地, 发呆愣神。
“摸得劲了么?”萧驰野忍不住笑出声。
“差点意思,”沈泽川唇线紧抿,在萧驰野耳边轻声说,“扎得我好疼。”
“哪疼?”萧驰野偏头, 用额抵着他的额。
沈泽川望着他, 眼眸像雾气湿化了的山湖, 把那点意犹未尽的劲儿给搁在里头,在对视中尽数露给萧驰野瞧,连眼角都含着若有似无的情。
萧驰野忽然盖住沈泽川的眼睛,顿了片刻,说:“这会儿撺掇我不是时候吧。”
沈泽川说:“想哪儿去了?就是看看你。”
“不给看,”萧驰野说, “回去看。”
外边的晨阳咳了几声,提着声音说:“主子……”
萧驰野挪开手掌,站起身,说:“进来。”
晨阳才掀开帘子,大伙儿鱼贯而入。
* * *
沈泽川靠着枕,披着氅衣,一边喝药,一边听他们讲述近日详情。待乔天涯说完了,他凝神沉思片刻,说:“不错,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蹊跷,我也疑心藕花楼的坍塌不是偶然,而是借着东龙大街官沟堵塞一事蓄意为之。”
“皇上登基不过半年,如今百废待兴,正是所有人时来运转的好时候,”萧驰野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谁舍得他死?”
这也是沈泽川想不通的事情,他喝完了药,把碗递给乔天涯,说:“宫中的事宜我们不好查证,须得有个合适的人在里边才行。”
司礼监的秉笔太监空悬无人,始终不是个事情。因为宫内事宜萧驰野和沈泽川都无法插手,那是太后的地盘,将来要起用谁,也是太后说了算。但聊胜于无,如果有个内应,也总比两眼一抹黑要强上许多。
沈泽川想到这里,突然问:“上回你要查香芸,可有查出什么?”
萧驰野说:“忙忘了,骨津。”
骨津出列,说:“我去香芸坊并没有打听出什么关键消息,香芸的恩客不外乎那么几个人,我挨个查过,都跟上回做伪证的事情没有关系。”
沈泽川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他没有注意到,冥冥之中有只手牵引着这些事情,它们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因果联系。他又陷入沉思,不知是不是大病初愈的缘故,怎样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
“皇上还没有醒,疫病也没有彻底消退,还有几日闲暇,不着急在这一时。”萧驰野说着活动起肩臂,“官沟已经通了,大家这几日好好休息。这事儿总会解决,如今养精蓄锐才是要紧事。”
众卫应和,又从屋内退了出去。人一走完,萧驰野就坐到床边脱靴。
“你睡饱了,二公子还吊着精神。”萧驰野躺倒在沈泽川身旁,说,“过来点,给我当被子盖。”
沈泽川侧头,说:“披着氅衣睡吧。”
萧驰野闭上眼,说:“你披着。”
沈泽川把枕头塞到萧驰野的颈下,萧驰野盲抓到他的手,顺势捏着他的手腕,拉向自己,抱住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