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们这些刚进来的宫女,是皇宫最低等的一类,根本没有伺候皇上的资格,那些好的差事也轮不上她们,剩下的差事,略好些的当属针工局,毕竟做针线比洒扫杂役强些,好歹有点儿技术含量,还能学点儿东西。
临近京城,秦嬷嬷便跟她们普及了些宫里的规矩,顺带说了一下,她们有可能分到的差事,昨儿夜里,晓晓还听见新巧跟春桃在一起嘀咕,想去针工局的事儿,可见针工局多抢手。
晓晓却不想去,她很有自知之明,让她成天做针线绣花,还不如杀了她痛快些,比起针工局,她倒宁愿当个干粗活的宫女,毕竟洒扫没什么技术含量,大不了累点儿,好歹她能做得来。
再说,洒扫宫女低调不招眼儿,在这宫里,不招眼儿就意味着没人嫉妒,没人嫉妒就意味着没人陷害,无数部的宫斗大戏告诉晓晓,皇宫是可怕的,这里头的一草一木都带着杀机,不能远离,只能学着珍爱生命,这才是保命之计。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 章
晓晓这么打算着,秦嬷嬷问她的时候,她就照实说了,秦嬷嬷定定瞧了她半晌道:“你莫不是想进乾清宫?”晓晓愣了一下,忙道:“嬷嬷误会了,筱筱也知针工局的差事轻松,却不瞒嬷嬷,筱筱着实不善针线女红,去了针工局怕给嬷嬷丢脸。”
秦嬷嬷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要说针工局的宫女,原不是这些半路出家的,以往都是五六岁就进宫,跟着教习嬷嬷学上几年,才能进针工局,本不缺宫女,只因前几年出了一档子事。
先皇吃醉酒,幸了针工局一个宫女,那宫女倒也有些运道,只一回便有了龙胎,只命有些不济,没等孩子成形,给郑贵妃知道,一碗堕胎药灌下去,胎死腹中,连带小命也丢了,便如此,郑贵妃仍不罢休,寻了个错处,把那些模样儿出挑的宫女都发落了出去,到慕容丞相掌权新皇登基,宫里除了大龄宫女就剩下她们这些老嬷嬷,着实不像样儿,慕容丞相才下令甄选宫女。
故此这针工局的宫女,也得从这些人里头挑,虽说有这番因果,不像之前那般严格,但至少女红针线要过得去才成。
秦嬷嬷先头真没当个事儿,莫说穷苦人家,就是世族千金,从小也要请人教针线,到了十二,绣个帐子做个鞋这样的活计也该会了,哪想事与愿违,且这丫头说的不错,针工局掌事的沈秀兰本就与自己有些嫌隙,这一番对自己送过去的人定会百般挑剔,春桃那手好针线,晾他挑不出什么来,只筱筱这丫头去了,不定那婆子说出什么话来,自己惹一顿闲气倒不防,只恐她要为难这丫头,若真如此,岂不弄巧成拙。
又一想,自己的心意也算尽到了,她自己不争气也怨不得自己,想到此,只说了一句:“日后若有难处可去尚宫局寻我。”便去了。
晓晓明白秦嬷嬷能说出这句话已经仁至义尽,尚宫局在哪儿她都不知道,哪儿找去,况在这宫里,没事就没事,真有事儿了,寻她一个嬷嬷又顶什么用,个人混个人的日子呗,能吃饱穿暖保住命,就比在梨花村强。
这么想着,晓晓对于自己分到哪儿倒不大在意,想在意也没用,这事儿由不得她,走一步瞧一步吧!反正从踏进宫门开始,自己这条小命就算交给老天了,大不了不就死吗,没什么可怕的。
这是晓晓给自己做的心里建设,也许改叫自我安慰更恰当些,最终晓晓分到了长春宫,跟晓晓一起分过来的是邻村的胖丫头槐花,也算熟人。
跟着领路的小太监,穿过长长的宫廊便瞧见一处殿宇,瞧着挺气派,可不知怎地就带着股子萧瑟破败的气息。
领她们俩来的小太监叫福安,不大,瞧着也就十一二的样儿,人挺机灵,话也多,估摸这一路都等着自己跟槐花问他扫听呢,偏遇上自己跟槐花两个什么都不问,想来憋得够呛,到了长春宫前,再也忍不住道:“两位姐姐倒真沉得住气,也不问问这长春宫的底细。”
槐花这才小声问了一句:“什么底细?”
福安来神儿了,抬头瞧了眼长春宫的匾额,低声道:“说起这长春宫,可了不得,住过好几位得宠的娘娘呢,远的不说,就说先帝那会儿可是贵妃娘娘的寝宫,整修了七八回,外头还不大瞧得出,进去里头你们就知道了,比皇后娘娘住的坤宁宫也不差什么。”
晓晓虽刚进宫,这个八卦也听说了,这档子事儿,想来天下没有不知道的,死了的先帝如今被称肃宗的那位,在位三十一年,先头十年不说,后头二十一年就喜欢郑贵妃一个,据说这郑贵妃狐狸精转世投胎,生的妖娆貌美,善弹唱,精歌舞,把先帝迷得,什么皇后嫔妃都顾不上了,就宠着她一个,只郑贵妃说的话,就百依百顺,抬举了郑贵妃的兄弟在朝堂作威作福不说,把先帝的三个皇子,毒杀的毒杀,赐死的赐死,祸害了多少忠臣数都数不清了。
总之,大夏朝到了肃宗这一代,简直就是毁天灭地的灾难,弄到肃宗临死才开始发愁,自己的皇子一个个都死了,他晏驾之后,这大夏的江山托与何人之手。
郑贵妃便提议从近支宗室中过继一个来当太子,肃宗虽心里不愿,却事到如今,也无他法儿,病榻前招来群臣说起此事,慕容丞相忽道:“万岁怎忘了,尚有一位皇子,十年前长春宫白姓宫女所出。”
肃宗这才记起来当年的旧事,浴后见伺浴的宫女白氏,生的白净温婉,一时兴起幸了她,过后怕被郑贵妃知晓此事,闹起来不得安宁,便把那宫女发落到冷宫里去服侍废后,不想那宫女却有了身孕,后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个皇子,养到了二岁自己才知晓此事,自然也瞒不过郑贵妃,为此郑贵妃寻死觅活闹了一场,肃宗烦不胜烦,正想如何处置白氏母子,不想没几日一场大火,烧了冷宫,废后连带宫女母子葬身火海,才算了了。
记起此事,肃宗不免悔道:“夭寿的孩子,卿家提他有甚用。”慕容丞相才道:“想来有神仙庇护,当年殿下被宫人救出,流落民间,前日方被臣下寻回。”说着将一物呈与肃宗病榻之上。
肃宗勉力睁眼一瞧,正是当日自己赠与宫女的青龙佩,遂传小皇子觐见,封了太子,三日后肃宗崩,遗旨贵妃殉葬,郑贵妃一死,风光了二十年的郑氏一族瞬间分崩离析,现如今大夏朝真正掌权的人便是扳倒郑氏一族的丞相慕容兰舟。
晓晓听着这些都能想象其中的险恶,更何况当事人了,只不过无论多险恶都已是过眼云烟,原来这长春宫竟是郑贵妃的寝宫,怪不得刚分她跟槐花来长春宫的时候,那些宫女太监的目光那般怪异,想来都明白,郑贵妃是小皇上的杀母仇人,小皇上既登了基,这长春宫既是郑贵妃生前寝宫,又是小皇上生母当宫女的地方,自然是小皇上最厌弃的地儿,怪不得这长春宫看上去如此萧瑟,想来自打郑贵妃一死,这里就跟冷宫无异了。
想着这些,晓晓都没听清福安说的什么,这会儿回过神儿来,见他唾沫横飞说的正起劲,不防长春宫的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个没什么表情的嬷嬷,年纪秦嬷嬷赵嬷嬷差不多,瞧那眉眼儿年轻的时候姿色定然不差,便如今仍可瞧出当年的影儿。
福安显然吓了一条,打了个激灵拍了拍胸脯:“哎呦喂,成嬷嬷不带您老人家这么吓人的,险些把小的尿都吓出来。”
那嬷嬷并未理会他,只目光扫过自己跟槐花说了一句:“这两个宫女是分到长春宫的?”福安忙点头,跟晓晓槐花说:“这是长春宫的管事成嬷嬷,两位姐姐以后听嬷嬷的吩咐就是了,小的身上还有差事,得赶紧回去。”撂下话转头跑了,溜的比兔子还快。
晓晓槐花跟着成嬷嬷进了长春宫,真像福安说的,虽有些破败,仍可看出以往的奢华,处处透着精致,地儿也大,正殿面阔5间,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前出廊,明间开门,隔扇风门,竹纹裙板,次、梢间均为槛窗,步步锦支窗。明间设地屏宝座,左右有帘帐与次间相隔,梢间靠北设落地罩炕,为寝室。东西配殿各3间,前出廊,与转角廊相连,可通各殿,南面的抱厦是院内的戏台,东北角和西北角各有屏门一道,与后殿相通。
想来当初那位郑贵妃在此看戏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这里会如此萧瑟,偌大的一个宫苑,算上自己跟槐花一共才五个人,成嬷嬷带着两个老宫女,连个太监都不见,大约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成嬷嬷没什么表情的道:“这长春宫是个什么所在,想来你们俩心里头也明白,不用我再多说了,以往倒是有几个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我跟碧荷碧莲三个守在这里,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你们俩跟着碧荷碧莲分成两班儿,每日把正殿跟东西配殿打扫一遍。”
吩咐过后就把自己跟槐花交给了后面两个大宫女,碧莲碧荷两位姑姑先带着她们住处安置下,又说了宫里的规矩,交代完后也到了晚饭时候,太监送了饭来,比晓晓料想的要好,荤素各一,配上白饭就算没什么滋味,至少能吃饱。晓晓刚还琢磨,瞧长春宫这破败的样儿额,能不能吃饱饭真是个问题,现在看来,运气不差。
总而言之,晓晓在这长春宫算安置下了,过了半个月,晓晓渐渐适应了长春宫的生活,越发觉得这里合自己心意,人不多是非自然也少,活儿更轻松,每天把正殿配殿洒扫一遍,至多也就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没事儿了,就算不出去,这偌大的长春宫四处逛逛一天也就过去了。
有时候,晓晓觉着自己运气也不算太差,要是在现代,想来这里逛得买门票不说,还到处都是游客,现在倒好,就她一个,想怎么逛怎么逛,前头逛完了逛后头,这天过了晌午,跑后头的戏台上,逛了半天,累了就坐在戏台边儿上,瞧着下头空落落的庭院发呆。
忽想起现代时去杭州西湖的时候,听得昆曲儿,隔着水颇有味道,自己不大喜欢听戏的,却因那戏词儿太美记住了两句,貌似是这么唱的,想着便把那词儿念了出来:“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念完了,晓晓自己不禁摸摸脸笑了起来,谁说古人保守来着,杜丽娘这几句,她光念着都觉春情荡漾的。
笑了几声,又坐了一会儿,估摸时候不早,晓晓站起来下了戏台,等她走远了,旁侧的屏门处转出两个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自己真不适合写皇宫文,查了一下午资料就写出这么点儿,亲们包含包含,等两位男主一出来都是对手戏,就不用写皇宫这些事儿了,好难啊,我宁可写感情戏呜呜。
☆、第 9 章
头先走出一男子,身穿明紫色团领衫儿,头戴窄翅乌纱帽,帽下长眉墨染,斜斜插入鬓边,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完美的鼻子下,削薄两片唇,一张俊颜配上颀长挺拔的身姿,立在重楼之下,威严之中却又透出几分倜傥。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大夏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慕容兰舟,慕容兰舟今天进宫是来探皇上的病。
自去年冬至宫宴之后,皇上就病了,太医院请了脉只说偶感风寒,这偶感风寒一拖却拖到了今年开春,仍不见痊愈,于情于理,慕容兰舟这个丞相都该来问安,也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莫说君臣之间,几百年过去了,这偌大的紫禁城里何曾有过半点儿真情,兄弟,姐妹,夫妻,乃至父子,无一不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殿宇下藏着多少龌龊,恐怕数都数不清。
慕容兰舟一向不喜欢进宫,当年先帝在时,不得不进来,如今大权揽在自己手里,一应政事便挪到了丞相府,皇上住的乾清宫正殿已经成了摆设,便每年三大节的宫宴,皇上也不过露个头罢了,满朝文武番邦各国,谁不知大夏朝掌权的是他慕容兰舟,他已经站在了顶峰,只差一步就够着天了。
便如此,他也未觉着欢喜,每次进宫,仍觉心里那股郁闷之气无处发泄,今儿从乾清宫出来,本想出宫回府,经过长春宫后殿,忽听见有人说话,便在屏门处住了脚,侧耳听了一阵儿,念的是南曲牡丹亭里里的几句,倒是应景,听声儿颇为稚嫩,像个小丫头,想来是今年新进宫的小宫女,只才十二的丫头便有这般心思了不成,倒勾起了慕容兰舟的好奇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