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地一声巨响,像塘里投了炸弹,水花四溅,把言格从头到脚淋湿。
溪水沿着头发从少年清秀的脸庞滑落,他还保持着要拉她的姿势,站在竹排上,愣愣的,不可置信。
水里,甄意指着发愣的言格,哈哈大笑:“好傻,又被骗了!哈哈!”
清澈的潭水齐甄意的胸口,她站在水里,阳光在周围闪烁,像碎玻璃。她笑哈哈:“言格,下来玩啊,很凉快的。”
言格当然不下去。
可其他男孩子全一个个嗷嗷叫着在竹筏上起跑,摆各种奇葩姿势跳水,溅水花,一群群像赶鸭子,像下饺子,后来连女生都参与进来。
大家全跳进水里打水仗。
言格不下去,捡起长篙要划走。
甄意大声嚷:“谁帮我把言格弄下水啊!”
话音未落,众人应和:“我!我!我!……”
同学们从四面八方游过来摇他的竹筏。甄意过去,抓住言格的脚,狠狠一拉,一下子把他拽得掉进水里。
言格浑身湿透,甄意却再次窜到他背上,小狗一样蹭他湿漉漉的黑发,咯咯直笑。
那时,她简直像只猴子,只要给她机会箍着言格,就死不松手,五匹马都别想把她拉下来。
那次的秋游,在南沖玩了两天一夜。
在那之后,他们就成为男女朋友了。
杨姿回过神,眼前,疯狂的斗牛已被帅气的女郎驯服。
一曲终了。
甄意吹了个清亮的口哨,扬起手腕一甩,牛仔帽飞入人群,一阵哄抢。
她利落地从牛背上跳下来,一路拍着大家伸出的手掌,在大家欢乐的喊声中跑上台阶。
言格正站在那里,目光淡淡,追随着她渐渐靠近。
她笑吟吟看着他,迎上去。到他跟前站定,歪着头,语气暧昧:“好看吗?”
他垂着眼眸,静静看她因运动和兴奋而光彩照人的脸庞,气息不稳。
她又往前一步,身体已贴在他身上,仰起头:“性感吗?”
他依是不语,却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她慢慢踮起脚尖,衬衣和他的衣衫微微地摩擦,向上。她几乎贴到他唇边:“你,不想吻我吗?”
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住着星星。
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这次,却不敢点头了。
“那我当你默认了。”她轻轻说着,手不自觉爬上他的脖子,箍住。
指尖触摸着他的发根,痒痒的扎进心里;她踮着脚,隔着暧昧的灯光与音乐,仰望他。一点一点凑近他的唇。
她感觉得到,他似乎紧绷了起来,他浅浅的鼻息,撩过她的双唇。
她依稀记得他唇齿间的味道,青涩的,清澈的,男性的身体深处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像是醉了,朦胧中刚要闭上眼睛,重力来袭,她被一双有力的手摁回地面。
言格握着她的肩膀,表情克制。
他什么也没说,和她擦肩而过。
甄意怔忡一秒,心突然空了一块,回身去追,一把拽住他的袖口。
他回头,她一张口,嗓子就疼了,悲伤如潮水将她包裹,她是多么张扬,多么任性,可她不相信接下来要说的话,会那么卑微:
“言格,你不喜欢我这样吧,是不是?”
时光仿佛回到8年前与他分别的前夕,做自己喜欢,和他喜欢的,她在这两者之间彷徨纠结,把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几乎发疯。
她微微笑着,声音却发颤:“我今天晚上做的一切,你都不喜欢,是不是?”
言格有些怔愣,侧过身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说完,见她委屈的模样,他不禁迁就地低头靠近:
“甄意,我认为,你,就这样子,就很好。这就是你,别人都学不来做不到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改变,就做你自己,就很好。”
甄意脑子一懵,不太相信这话是他说的。一直以来,她以为他对她很无语,以为他很辛苦地默默忍受她一系列奇怪的疯狂的举动。
“我没有要走,你不要误会。”他耐心地解释,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袖口上她的手,握了握,才缓缓拂开,指另一个方向,“安瑶那边出了点事儿。”
甄意一愣,回头看。
那边,许茜不耐烦地把安瑶推得撞到墙上,走进人群。
甄意收拾了心情,和言格过去找安瑶,还没到她身边,酒吧里忽然爆发出惶遽的尖叫声。
拨开人群跑去,就见许茜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呕吐,抽搐,痉挛,像正被抽筋扒皮的蛇。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嘴里涌出,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双手捂住嘴,可血液不断从她指尖溢出。
甄意惊呆,以为这只会在电视里看见,以为人不会这样流血。
酒吧里尖叫不断。
司瑰第一时间打了120。
“救护车马上到。”
“拿毛毯和冷水袋过来!”安瑶蹲下去,把许茜扭曲的身体掰过来放平,拨开她的嘴观察口腔,回头看甄意,“把她的下肢抬高。”
甄意赶紧照做,发现许茜的腿在发凉。
安瑶接过毯子裹住许茜,把冷水袋敷在她左腹上部,扶着她的头偏向一侧,怕她呕出的血液堵住气管。
周围人一片混乱,只有她沉着冷静,说出的话缓慢而有力:
“许茜,不要紧张,抓住我的手,对。没事,没事的。”
这里离医院近,救护车不到两分钟赶到。
医护人员把许茜抬上担架,安瑶跟着快步离开,边走边急速道:
“呕血量左右,鲜红色偏暗,混有血块;带酒精气味,没有食物;病人暂时神志清醒;脉搏、血压下降;体温降低,甲床发灰,皮肤”
酒吧的人仍在惊慌中,
甄意跟在后边,轻叹:“安瑶好厉害。”
“嗯。”言格清淡地说,“许茜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