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纶扶着桌子要站起来,想想看怎么个死法,是吊死啊,还是投井算了,结果刚好到他肩膀的儿子就站在井边,“爹,我想去投军。”
“投军?”
孟纶瞧自己那邪门的儿子,“毛都没长全,投个屁军,现在不要童子军。”
改朝换代了,到了惠帝年间,大概是建文二年的时候,真的打仗了。孟微冬已经十一岁,他又来说:“爹,我要去投军。”
孟纶没同意,“想投军,等老子死了再说。”
人总说,不能胡说话,也不能说胡话,因为事情都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孟纶成日里说生生死死的话题,果真一语成谶了。
孟纶死在一个冬天的深夜,他醉酒回家,掉进一个山沟里,头撞了石头,死了。
那一年是建文四年,也就是惠帝在位的最后一年。孟微冬投军了,十三岁。
没有人教过孟微冬如何选择党派问题,没人有教过他如何分辨力量强弱问题,燕王朱棣和他侄子杠上了,朱允炆是正统,是顺着朱元璋接下来的皇帝,燕王就是个起兵造反的,孟微冬却离开了他东南沿海的小渔村,杀到长江边上去了。
那是朱棣攻坚的最后一站,扬州,只要攻破了扬州,南京城指日可待。
其实孟微冬年纪太小,他不懂得打下一个城池时局就变一变的道理,但他喜欢在行伍里混着,这里人多,故事也多,男人们艳史一堆,忠贞糟糠的也有,他喜欢在里头打滚,总比在家里和一些个村妇丫头们嗑牙来得有趣多了。
孟微冬长得好看,他刚过了十岁,就有媒婆上门说亲了,一下子是东边地主家的闺女,一下子是乡绅远方的侄女,孟纶有时候就冲着儿子笑,“这些婆娘没意思,嘴碎叽喳,你要往高处看,上头的公主,东海的龙女,标致又温柔。你要有眼光,不要无端的被这些蠢妇给弄回去了。”
孟纶有感而发,他其实不太满意孙秀儿,这样一个穷酸秀才的女儿,娇气却狭隘,没有气度,也没甚么大局观。他拿了酒瓶子赶媒婆,“滚蛋!老子的儿子是要娶仙女的,你再说些蠢婆娘败坏老子儿子的前程,老子拿酒瓶子摔断你的腿。”
孟微冬没见过甚么仙女,不过他们队伍过长江的时候,他见了一个都统的夫人。他年纪小,伙夫嚷着他去给送饭,那夫人也没穿甚么绫罗绸缎,就是一身丁香紫的布衣,人家头上也没甚么珠翠,就是一根金簪子挽着头发。见他进来,那夫人冲他笑,“多谢这位小军。”
孟微冬有点脸红,这女人说话声音和缓极了,又很礼貌,教人舒坦。伙夫里有人说,“这是沈家出来的女人,沈家金山银山,富可敌国,养出来的女人都是上天的得意之作。”
孟微冬心想,女人和钱有甚么关系,又过了好几年,他才听一个军师说:“有道是女人是水,是要温养的,用钱或者权去养,让她们远离纷扰,远离柴米油盐的遗憾,如此才有不衰的芙蓉花。”
用后头孟微冬自己的话语总结,那就是老子吃喝拉撒养着你,你少作怪扯淡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我本人的理解来说,孟大都督的择偶观,他不喜欢小门小户的淑女,比较趋近于高门大户的仙女,他追求的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素质。
当然,这种女人很飘渺,但孟微冬愿意承担赚钱养家的义务,他更愿意你貌美如花。
所以大都督的女人们,都是娇养的,从早期的段桃之到季舒,可见一斑。
我怎么回头一想,孟微冬和他爹真像啊......嗯,遗传。
☆、孟微冬传
朱棣打进了南京城, 城破的时候, 朱允炆在奉天殿自焚了。
孟微冬捞了个小军,那是个新兵小头子的职位, 那一年,他十三岁。
永乐二年,朱棣要打蒙古, 孟微冬也跟着去了, 回来之后,他做了个侍卫长,那一年, 他十五岁。
永乐五年,朱棣发兵安南,孟微冬活捉了当地一个土匪头子,还缴获了十箱子黄金珠宝, 长官一高兴,塞了一包袱黄金过来。孟微冬不敢收,那人笑, “拿着吧,将来娶媳妇, 用处大着呢。”
孟微冬升官了,前锋小将, 被赐绫罗绸缎十匹,这是他第一次感受来自皇家的恩赐。那一年,他十八岁。
永乐七年的时候, 朱棣再战安南,这一回久攻不下,两军胶着,安南人矮小灵活,那边又湿热,进了丛林,里头还有瘴气。北方来的士兵不适应南边的气候,安南土著打得如鱼得水,大明军队却困在里头,屡受挫折。
孟微冬在东南沿海出生,身体素质极为理想,他同几个南方籍贯的兵士商量了一个阵法,“鸳鸯阵”。
阵法主要在于步兵军官的各兵种协同,他们以小股步兵为主,在密林里左右穿插,旁边辅佐战车,以及鸟铳。孟微冬选了二十人配战车一辆,十个人直接负责战车,另外十个编排为杀手,用藤牌和长柄单刀迎敌。
余下的接着使用鸳鸯阵,小队人马互相穿插,竹制的长筅改成铁制,刺穿对方的马蹄。这个混成的队伍有步兵五百人,战车五辆,采用敌进我退的战法,等战车成形,众人再放鸟铳和箭头,等敌人队形散了,再冲出骑兵,扫荡一番。
这是一种精心研究过的战术,短期内在对抗安南的战役中推广开来,大明军队形势喜人,略有不足的是,这次战役情况不久,北方又要开战了。
朱棣不肯与蒙古人和解,战争一触即发。
孟微冬在安南扭转了战争局势,长官往上请命,同浙直总督申请提拔小将孟微冬,请命的折子是递上去了,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孟微冬还很年轻,这一次安南之战,他原地踏步,半阶未升。
驻军更迭,新一批驻军到来,长官不变,孟微冬却要回流了。将军将孟微冬叫到营帐,里头歌台暖响,春.光融融,长官将一个军妓推过去,“喏,赏你的,别在我这白干了,多少给你强健身体,也让你成长成长。”
孟微冬第一次睡女人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感觉,那女人有点妖气,身上全是呛人的香味,孟微冬还是和她战了三回,不得不说,她的技术很好,松弛有度,各种花样都玩的不错。
孟纶死了,孟微冬无家可回,也无处可去,又听那长官说:“钱塘的潮水该涨了,那处花姑娘也多,扬州多瘦.马,钱塘有花期,你去瞧瞧,指不定过几天,朝廷的封赏就该下来了。”
从安南摇摇晃晃乘船去江南,孟微冬是与海为伍的孩子,这长江之上,又是另一番风景。
九月风起,孟微冬穿一身浅袍站在塔楼上,潮涨了,惊涛拍岸,即便他看惯了海,也觉得心慌。
那铺天盖地的潮水奔涌而来,似要拍碎了千秋。
潮水褪去,孟微冬低头看,竟然有个女子站在塔楼之下,她动也不动,眼见新一轮的水浪又扑打过来,孟微冬心一跳,她要找死?
孟微冬多事了,他去扯那个女子,那人回头,她还是个小姑娘。小姑娘笑得很甜,她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了,潮水来了你别怕,拍不到这里来。”
那姑娘眼睛望着孟微冬,“你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
怎么会有这样晶亮的眸子,孟微冬道:“你不怕死?”
那女孩子偏着头,“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哎,快看,快看,又来了,这一次咱们往前走十步,看看我测得准不准。”
孟微冬心中有些惊骇,这女子莫不是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