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洛似乎梦魇了,裴子信盯着她看了几眼。
“你饿了?”他问, 见崔洛双颊微红,是熟睡之后醒来时的样子, 他添了一句:“你晚上不是吃了两碗百米饭么?”
崔洛也是这阵子誊抄书册太累了,食量大了些,而且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不能吃发物,米饭总能多吃一些吧。
“什么?”崔洛疑惑,她并不觉得饿。
裴子信道:“你刚才做梦,喊了好几声‘鸡/胸’, 我都听见了。”
他递了一个‘我懂’的眼神过来,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几块酥油饼,还是用油纸包着的,“吃吧,我娘昨天让熟人送过来的,是她亲手做的,你尝尝看。几年前闹干旱,我也挨过饿,却也没像你这般,连做梦也能喊出声来。咱们书院饭堂里没有‘鸡/胸’,鸡腿鸭脖倒是有,我也没见你吃过啊。”
崔洛愣了愣。
鸡胸?
继兄!
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去吃‘继兄’的!
崔洛记得裴子信不久之后会长的很高,他好歹是本朝为民做主的大清官,现在却也是很清贫。
崔洛觉得不能贪了他仅有的一点吃食,道:“我不饿,就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你吃吧,我再看会书。离问学大赛还有半月,你我可要抓紧了。”
崔洛也将顾长梅和王宗耀排斥在外,他二人就算是参赛,恐怕也是走个过场。
单是想想秦先生那双眼睛,崔洛就不能输了这场比试。她虽不怎么在意结果,但表面上不能看裴子信看出来。裴青天的眼睛里是揉不进沙子。
崔洛不吃酥油饼,裴子信就自己吃了几块,小几上是温热的茶水,他漱了口,方开始与崔洛说话:“据我所知,晋江书院是全京城名誉最为响亮的私塾,能与咱们书院一比高下的只有麋鹿学堂,届时只要打败他们即可。去年就是打成了平手。”
麋鹿学堂,崔洛也有所耳闻,原先是官府创办,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私塾,好像背后还有朝廷的靠山,与晋江书院的名气不相上下。
裴子信看似消息灵通。
崔洛其实并不怎么担心大赛的事,好胜如裴子信,就算她和顾长梅一样吊儿郎当,这家伙也能撑住场面。
裴子信又吃了一块酥油饼,一双黑而有神的眼睛里是对东华门无限的憧憬。
因为参加科举的士子们上榜后,是在东华门外唱名。
每年的问学大赛也是设在东华门外,只为图个吉利。场面尤为隆重正派,那里是普通老百姓能靠近六部衙门最近的地方,也是读书人都奢望的场所。
更是裴子信势在必得的目标。
崔洛忍不住问了一句:“子信,你将来......想做什么?”
裴子信对这个问题坦诚答道:“读书人,自然要以功名为先,既然读了圣贤书,便要做圣人之事,我要入仕,为民请命,修身齐家治天下。将来立于朝堂,定为文官楷模,朝廷栋梁!”
听完裴子信一番热情激昂,崔洛知道自己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岂止会是文官的楷模啊!
朝中权臣谁不想弄死他,偏生拿他一点办法也无。走到宫道上,见着他都是绕着走。裴子信可是从不问官位高低,谁贪墨枉法,他逮到就是一顿痛骂。
原来,他是自幼就想做一个大清官,前两世他不曾改变,这一世当然也不会。
崔洛觉得自己还是安静着等着被他弹劾的那一日吧。
“你呢?崔洛?我觉得你跟他们不同。”裴子信正在兴头上,也想听听崔洛对将来的打算,十几岁的年华,正是憧憬梦呓的时候。
崔洛窝在被褥里,只露出了一双星辰般的眸子,她眨了眨眼,干脆手里的书也放下了,郑重道:“我想寿终正寝!”
“........”裴子信一僵,他还以为能找到同道中人,闻言后,难免觉得崔洛毫无鸿鹄之志,不过细一寻思,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谁不想寿终正寝呢!
王宗耀睡的很浅,他不像顾长梅那样没有心思。
崔洛与裴子信的谈话,他躺在屏风对面都听的一清二楚,只是闭着眼,笑了笑,不做任何评价。
其实,寿终正寝对有些人而言,并不简单。
很多人一辈子所期盼的,不过就是寿终正寝!
*
次日,天光微亮,雪天暂时放晴了,却是更加的冰寒。
风止雪停,冬日垂挂当空,显得有些昏沉,麻雀儿也出来觅食了。
一大清早,书院后方熙熙攘攘的人声喧哗。
崔洛昨日睡的太迟,是被众学子的嬉闹声吵醒的。
顾长梅绕过屏风喊她起榻:“崔洛,快别睡了,胡勇今日给咱们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你也出来看看。”
胡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胡勇这次安然从人命案子脱身,肯定会感激顾长梅和王宗耀等人。
崔洛揉了揉眼,从高丽纸射进的太阳光照亮了浮动的尘埃,内室安宁又祥和,她缓和了一会才适应了刺目的光线;“胡勇?他回来了?”
顾长梅一屁股就坐在她的床榻上,随手取了长袄过来:“他今年休学,开年才会正式回来,今日是来给大伙送吃食的,另有烤全羊三只,到了中午让后厨师傅热一下即可。”
崔洛是被顾长梅从被褥里拉出来了,她忙道:“我自己来。”
顾长梅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几下,“你怎么穿这么多衣裳睡觉?可是嫌冷?要不今晚你同我一起睡。我身上热乎着,不信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