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没有这样忍气吞声的道理。
祝鸠看来,如今京中没有类似忧虑的一是陈家,二是沛国公府,再就是些中低阶的文散官,如卫、君、宋三家,和一些手中没有实权的武散官。
因为当今的太后、从前的皇后——皇帝的亲生母亲,就出自陈家,是现中书令陈氏的胞妹——即是陈家公子文柯的姑母。
同时,这代沛国公的母亲亦出自陈家,为陈家嫡长女。抛却这个不谈,单是这爵位就让人难以撼动。沛国公是世袭国公,不允废除,且美称作封号,更是无上的殊荣。
绕来绕去,都是同帝王母家沾亲带故的世家。
她家没有这样的好路子。内宫宠妃、天子近臣,两厢不沾。
华家不会送女儿入宫——被皇帝忌惮的臣子家的女儿无论受宠与否都是不幸。不仅无用,还反而献出软肋。
皇帝此番召濮阳王进京,并加封为慎王,便是要除去华家、借机伐恭王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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雎鸠掀开帘儿看见一倩丽佳人从远处款款走来。
祝鸠鲜少着蜜合色这样的秾丽的色彩,矮灵蛇髻上缀着一珍珠流苏金钗——阿姊送的及笄礼之一,再另饰有泛着光泽的贝壳小钗。这身装扮较她平日华贵隆重许多,教人眼前一亮。
雎鸠替她掀起车帘,理了软垫教她坐下。
雎鸠左瞧右瞧,面上很是欢喜:“如何?这色是我挑的,瞧着很称你。”
祝鸠听了半句就觉得亲切又好笑。她这阿姊老成,母亲都不着慌的事都要念叨操心。而一句“称你”却让她十分不自然。她提了口气坐正,只道:“合适自然好。多谢阿姊。”
她心中有许多怅惘不能吐露。
她从前偏好素色,将正红嫁衣算进去,艳色衣衫也只几件。后来下扬州,艳色倒成常客了。水红牡丹粉,妃红石竹紫,件件丝薄换着来,穿了好比不穿。
再着这类色衣衫——尤其是轻薄夏衫,让她生出衣不蔽体的感觉。
坐立难安。
且她有数百日不曾端坐过了。即使身体仍是她的从前身体,脊背也不受控制,立着酸疼难耐。
她恨自己的坐姿习惯。
身体是纯净的,心却被淤泥蚕食了。朱唇吐出的浪语、伏低的腰身、两处诱人粗暴动作的雪峰、含着春情的双目——她不愿承认,但必须承认,这都是她。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强迫她旁观自己的淫乱。
雎鸠见祝鸠低着头一言不发,异常的沉默,便偏头看她神色。一看讶异极了,忙找起手帕来。
祝鸠听见响动,抽离出来,按下雎鸠拿着手帕的手,摇头示意她不必动作。
不去看雎鸠担忧的神色,她掀开帘子让风带走面颊的水痕。
前面是入宫直道,现在正在御街上走,一路都是御赐的府邸。
有匹骏马被小厮牵着,停在一座阔气的府邸前。马儿踢了踢腿,再摇了摇尾。皮毛光滑水亮,她这个对马术一窍不通的人都只道这是匹好马。
她扬头,一字一字地将那府邸檐下的牌匾轻声念出来:“沛国公府。”
她眨了眨眼,眼眶里蓄着的最后一滴泪也溢出来。马车哒哒地将她载走了,等她再能视物,沛国公府的正门已过了,要探出头往后望才能看见门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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沛国公府的侍卫才将大门启了个缝,迟叙意便挥手示意停止。
他听见外面有马车过的声音,走得很慢,应该是有女眷的哪户人家经过,也赴宫中的夜宴。
本来在理袖子,却鬼使神差地抬头望了一眼。
马车里的女子掀着帘子,抬头好像在看他府邸的牌匾。他敏锐地察觉她在念“沛国公府”这几个字,又看见她那双凤眸溢出水来,不禁微微皱眉。她看起来好像伤心过了劲儿,现在正专注地在看牌匾。
马车略有些颠簸,那水便改变了蜿蜒的轨迹,从眼角淌出,从颧骨上方划过,隐入她鸦黑的发里。
普通人也许看不见,但他却看见春水过处显出一点薄红。
日头还未落下,颠簸之间,有暖光追着她走。
饶是阅过无数美人的他,也不得不承认,那的确是相当动人的美貌,教他也忍不住慌了神。
人见过数次,有些印象,是华家更小一点的那位小姐。她似乎从来都是扬起下巴看人。年纪虽然小,但清贵自成的气度却并不突兀。
她似乎换了及笄后才能梳的发髻。这打扮教她脱去些许刁蛮稚气,现出青涩的熟来。
只是,华家小姐平时示人的面貌是没有那枚胭脂痣的。
那痣和她的面容是分开来的。没有时,她便是他知晓的那位华家二小姐;若有,她便是一份春情,他能清晰感知到的初夏的燥热。
他看着马车外昭示主人身份的挂牌和雕刻的花纹,目光一瞬不瞬。